「天玄殿」
殿門上方那三個飽經風霜的鎏金大字，沉沉地壓進顧淵的眼底。
他站在那高闊的門檻外，看著那三個字心裡久久不能平靜。
門內熟悉的景象透過敞開的縫隙，清晰可見，空氣中浮動著一種他既懷念又本能想要逃避的氣息——那是屬於他的“家”。
三年了，整整三年，他因為一些事情又重新回到了這裡。
“二殿下，歡迎回來，大殿下在後山桃林等您。”
一個平和，甚至帶著點刻意收斂的恭敬聲音，突兀地切斷了顧淵紛亂的思緒。
他猛地回神，目光落在一個微微躬身的老仆身上。
是陳伯，殿裡的老仆，鬢角的白霜比他離開時似乎又厚了一層，臉上刻著更深的皺紋，但那雙眼睛依舊平和。
顧淵喉嚨有些發緊，幾乎是憑著肌肉記憶，僵硬地點了點頭。
“好……知道了。”聲音出口，帶著幾分沙啞。
他邁過那道沉重的門檻，殿內的格局依舊。
那些支撐著巨大殿宇、漆色如墨的梁柱，沉默地矗立著。
庭院遠處的演武場上，依稀可見同年齡年輕子弟們的身影騰挪跳躍，各色異能的光芒——在空氣中短暫地炸開又湮滅。
一切都像是凝固在時間琥珀裡的標本，與他離去時並無二致，然而，顧淵卻敏銳地捕捉到一絲不同。
空氣裡少了些鼎盛時的喧囂與蓬勃的銳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緊繃的、難以言表的氛圍。
那些練習的子弟們動作間似乎帶著一種刻意的規矩，甚至有些束手束腳，連呼喝聲都壓抑著，甚至帶有一些敷衍。
陳伯在前方引路，步履沉穩，顧淵沉默地跟在後麵，目光掃過熟悉的回廊、假山、月洞門……那些曾以為早已模糊的細節，此刻卻無比清晰地刺痛著他的神經。
回廊轉角處，幾個正在擦拭廊柱的年輕仆役看見他們走來，立刻停下動作，垂手侍立一旁。
其中一個年紀看似最小的，忍不住飛快地抬眼瞥了顧淵一下，眼神裡帶著純粹的好奇，但隨即就被旁邊年長的同伴用手肘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立刻又惶恐地低下頭去。
那細微的動作和瞬間收斂的好奇目光，像一根細小的刺，紮在顧淵的心上。
他感到一種無形的隔膜悄然豎起，仿佛自己成了一個需要被審視的陌生人。
穿過後殿側門，空氣驟然變得清冽濕潤。
此時滿林的桃樹枝葉繁茂，綠意盎然，陽光穿透層層疊疊的葉片，在地麵投下斑駁搖曳的光影。
桃林深處，一處碧水倒映著藍天綠樹。
湖心一座小小的白石涼亭，像嵌在翡翠盤中的一方白玉。
亭中，一個身影背對著他們，端坐於石桌旁。
那人穿著一身玄色錦袍，肩背寬闊而挺直，穩穩地安放在那裡。
他微微低著頭，似乎在專注地看著石桌上嫋嫋升起的水汽。
隻是一個背影，卻透出一股難以言說的沉重和揮之不去的疲憊感。
“二殿下，就在那裡。”陳伯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隨即悄無聲息地退入林間，身影被濃密的桃葉迅速吞沒。
顧淵獨自站在林邊，他望著那個背影，喉嚨裡像是堵著滾燙的砂礫，每一次吞咽都帶來尖銳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