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粗重的喘息聲,成了這死寂桃林裡唯一刺耳的噪音。
他胸膛劇烈起伏,額角暴凸的青筋突突狂跳,雙眼死死盯著地上蜷縮成一團、沾滿泥土草屑和點點血跡的身影。
顧淵緊閉著眼,身體因恐懼和劇痛而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
預想中的雷霆重擊並未降臨,隻有兄長那滾燙的、帶著血腥味的呼吸沉重地噴在他的臉上。
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鐵鏽般的鹹腥,才勉強壓抑住喉嚨裡即將衝出的嗚咽。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非常煎熬。
“對不起……”沙啞破碎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和絕望,再次從顧淵染血的唇齒間擠出,卻又固執地重複著,
“對不起……哥……對不起……”仿佛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是他唯一還能發出的聲音。
他放棄了所有抵抗,癱軟在冰冷汙濁的泥土和碎葉裡,等待著兄長最終的裁決——無論是憤怒的拳頭,還是更冰冷的拋棄。
顧銘高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著。那懸停的拳頭,指關節因過度用力捏緊而發出細微卻令人牙酸的“咯咯”聲。
他死死盯著顧淵那張布滿汙跡、青腫交錯、寫滿了痛苦和卑微的臉。
視線最終,死死地定格在顧淵那雙緊閉的眼睛上。
那雙眼睛……那雙此刻因恐懼和疼痛而緊緊閉鎖,睫毛被淚水、泥土和血汙黏連在一起的眼睛……刹那間,顧銘眼中那滔天的、幾乎要焚毀理智的怒火,迅速熄滅、冷卻,隻剩下死寂的灰燼和一種更深沉、更刺骨的痛楚。
揪住顧淵衣襟的手,那骨節粗大、布滿老繭的手猛地鬆開了。
不是無力,而是一種驟然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的脫力感。
顧淵失去支撐,身體重重地砸回地麵,激起一小片塵土。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抽動都牽動全身的傷痛,讓他蜷縮得更緊。
咳出的血沫沾染在唇邊和下巴的泥土上,留下暗紅的、刺目的汙跡。
顧銘踉蹌地後退了一步,高大的身影晃了晃,仿佛瞬間被抽走了脊梁。
他不再看地上痛苦抽搐的弟弟,而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目光空洞地投向桃林上方被枝葉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
陽光穿過縫隙,在他那張布滿深刻紋路、此刻卻隻剩下疲憊和蒼白的臉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你……”顧銘開口了,聲音不再是咆哮,而是沙啞帶著一種遙遠而空洞的疲憊。
“你小時候……那場差點要了你命的高燒……”他頓了頓,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視線重新落回顧淵身上,卻不再聚焦於那些青紫的傷痕,而是穿透皮肉,死死鎖住那雙緊閉的眼睛。
“燒了七天七夜……燒退了,你的眼睛……”顧銘的聲音低沉下去,像在敘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也瞎了。什麼都看不見了。”
顧淵的身體在聽到“眼睛”兩個字時,猛地一僵,連咳嗽都瞬間停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