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播之夜。
台長辦公室燈火通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異的混合氣息——孜然、辣椒粉與九十年代老舊空調吹出的塵土味。
那張隨時可能散架的辦公桌,此刻被強行征用為餐桌,上麵鋪著幾張油膩的報紙,報紙上堆滿了小山似的羊肉串、烤雞翅和花毛一體。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個空啤酒瓶。
鮮時光翹著二郎腿,左手一串腰子,右手一瓶啤酒,臉上洋溢著一種即將彩票中獎,毫不掩飾的狂喜。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坐在他對麵的財務總監錢多多。
錢多多同誌正襟危坐,身板挺得像一根電線杆。他麵前隻放了一杯白開水,嫋嫋的熱氣模糊了他那張比苦瓜還要苦的臉。
他沒有動一下筷子,隻是死死地盯著牆上那台被臨時征用的大屏幕電視。
電視屏幕上,是一張實時收視率的數據表。
“來!老錢!吃啊!彆客氣!”鮮時光熱情地遞過去一串烤韭菜,“今晚我請客!這可是慶功宴!慶祝我們電視台即將迎來曆史性轉折!”
錢多多看著那串油汪汪的韭菜,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他感覺自己吃的不是韭菜,是公司的未來,是自己下個月的工資,是他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作為財務人員的職業之心。
他艱難地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台長……我……我不餓。”
“不餓也得吃!”鮮時光不容置疑地把韭菜塞到他手裡,“今晚,你將親眼見證一個奇跡!一個屬於我的奇跡!一個足以載入咱們電視台史冊的……商業奇跡!”
他的聲音慷慨激昂,意氣風發。
錢多多低頭看著手裡的韭菜,心想:是啊,奇跡,把一千萬在一個月內燒光,這確實是個奇跡。隻不過,是破產史上的奇跡。
牆上的時鐘,時針、分針和秒針,以一種充滿儀式感的姿態,重合在了“1130”這個數字上。
這個被鮮時光欽定的,“狗都不看”的死亡時間段。
屏幕上的收視率數據,在這一刻猛地跳動了一下。
上一檔重播了八百遍的養生節目,憑借其強大的催眠效果還頑強地維持在1.2的收視率上。
而現在,《賤來!》開播了。
沒有片頭,沒有讚助商廣告——因為根本沒有讚助商。
畫麵直接切入正片。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男主角安慕希那張帥得驚天動地,也空洞得驚天動地的臉。
他穿著那身熒光綠的化纖長袍,站在一個摳圖痕跡比月球環形山還明顯的“昆侖山頂”,背景是一片模糊仿佛馬賽克畫質的雲海。
幾乎就在他出場的一瞬間,屏幕上的收視率數字開始了它史詩級的自由落體運動。
那個代表著收視率的百分比數字,像一個失足墜崖的登山者,像一個被人從飛機上踹下去的倒黴蛋,以一種自由落體的速度,向下狂奔!
1.2……
0.9……
0.6……
0.3……
“漂亮!太漂亮了!”鮮時光激動地一拍大腿,手裡的啤酒都灑了出來。
錢多多的臉色,隨著那個數字的下跌一寸一寸地變得慘白。他感覺自己的心跳,仿佛和那個數字綁定在了一起,每一次下跌,他的心就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一下。
0.1……
數字頑強地在“0.1”這個位置上停留了三秒鐘。
“挺住!彆停啊!給我降下去!”鮮時光捏緊拳頭,對著屏幕發功,仿佛一位在產房外焦急等待的父親,隻不過彆人是希望孩子順利出生,而他是希望自己的“孩子”當場暴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