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我們……我們發財啦！！！”
錢多多的那一聲呐喊，聲嘶力竭，充滿了破音的真實感如同一道驚雷滾滾，在麵積不大卻格外空曠的辦公室內反複回蕩，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塵都撲簌簌地往下掉。
鮮時光被這一聲吼震得一個激靈，魂魄仿佛都離體了一秒鐘才重新歸位。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位手舞足蹈、狀若瘋魔，活像中了五千萬彩票的財務總監，內心深處一股不祥的預感，洶湧地衝刷著他那顆剛剛經曆過網絡狂歡洗禮的脆弱心臟。
在這一刻，他寧願相信錢多多是來通知他，電視台因為長期拖欠物業管理費已經被物業公司拉了電閘，斷了網線。
他寧願相信錢多多是來告訴他，公司的全體員工因為連續三個月沒有領到工資，已經組團把他告上了勞動仲裁法庭，並申請了財產保全。
甚至，哪怕錢多多現在衝進來說一句“老板，不好了，大樓地基塌了，我們馬上就要體驗自由落體了，快跑啊”，他都覺得，這一定比“我們發財了”這五個字要動聽一千倍，要悅耳一萬倍，要充滿了人性的光輝和溫暖。
“老板！您……您簡直是神！是轉世的財神爺！是活著的巴菲特！是行走的人民幣打印機啊！”錢多多激動得語無倫次，他將那遝厚厚的文件，像一塊板磚一樣重重地拍在鮮時光的桌子上，由於動作幅度過大，甚至還從嘴角噴出了幾滴飽含著激動與敬佩的口水。
“您快看！您快看看這些！這每一頁，都是奇跡啊！是商業史上的奇跡啊！”
鮮時光感覺自己的四肢都僵硬了，大腦下達的指令，在傳輸到神經末梢的途中似乎遭遇了信號屏蔽。他像一台嚴重生了鏽的起重機，用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抬起自己那隻顫巍巍的手，伸向了那遝仿佛蘊含著無儘魔鬼力量的文件。
他的指尖觸碰到紙張的刹那，竟感覺到了一絲灼痛。
他翻開了第一份。
是廣告部門提交的緊急報告，標題用一號紅色加粗的宋體字寫著——《關於現象級神劇＜賤來！＞項目重播及第二季冠名招商報價雪崩式湧入的樂觀性說明》。
“樂觀性”三個字，對於此刻的鮮時光來說，無異於判決書上的“死刑，立即執行”。
上麵密密麻麻地羅列了十幾家公司的名字，後麵的報價一個比一個離譜，一個比一個刺眼。
“‘肥宅快樂’薯片，他們公關總監親自打的電話，指定要在男女主角每一次深情對視、相對無言的時候，強行插入他們那個最新的、號稱‘一咬就碎，聲傳百裡’的‘嘎嘣脆’係列廣告，報價三百萬！”
“‘忘情水’牌可樂，他們市場部更狠，希望在男主角每一次麵癱大特寫的時候，右下角都彈出一個他們ogo的動態小氣泡，持續三十秒，開價五百萬！他們說，男主角那生無可戀的表情，和宿醉後第二天早上的消費者精神內核高度一致！”
“最離譜的是那個，那個‘情投意合’成人用品公司，他們的品牌經理，一個聲音很甜美的小姑娘，在電話裡說……說他們公司高層非常欣賞我們劇中那種‘賤’到骨子裡又坦然接受的獨特氣質，和他們最新款產品的品牌精神高度契合……所以他們願意出價一千萬，獨家冠名《賤來！》的午夜零點重播時段，並且要求在片尾的鳴謝名單裡打上他們的sogan——‘情投意合，讓你賤到沒朋友’！”
鮮時光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像被兩把電鑽同時鑽著，在一跳一跳地劇痛。
他艱難地翻開第二份文件。
是法務部的加急合同草案，附件是一份來自“鯤鵬互娛”遊戲公司的全新報價單。
那家被他寄予厚望，被他認為是“人傻錢多”終極典範，是他虧錢大業中最堅實盟友的遊戲公司，不僅沒有像他預期的那樣，哭著喊著帶著律師函要求退還五百萬定金，反而以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狂熱姿態，連夜派出了公司的副總裁。那位西裝革履的副總裁，據說從今天淩晨五點開始就親自堵在了電視台那扇破舊的大門口，手裡虔誠地捧著一份嶄新的合同，姿態卑微得像一個在向丈母娘求婚的窮小子。
他們將遊戲改編的獨家版權費，直接從象征性的五百萬，像坐了spacex的火箭一樣，毫無道理不講武德地，直接加碼到了三千萬！人民幣！
合同後麵，還附上了一段那位副總裁聲淚俱下的原話：“鮮總，不，鮮爹！我們公司的全體策劃、美術和研發人員，昨晚通宵拜讀了貴台的史詩級神劇，我們激動得一夜沒睡！我們一致認為，《賤來！》那種渾然天成、毫不做作的沙雕氣質和處處是梗、遍地是雷的魔性玩法，就是為我們下一個注定要血洗各大應用商店的現象級手遊，量身打造的絕佳胚子！求求您了，鮮爹，把這個偉大的ip授權給我們吧！三千萬如果不夠，我們可以再談！我們可以給您股份！我們必須拿下！多少錢都行！我們的新遊戲sogan都想好了——無兄弟，不《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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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鮮時光喉頭一甜，感覺一口老血已經湧到了嗓子眼，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痛苦，正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被具象化。
錢多多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老板正處在原地去世的邊緣，他還在一旁像個打了過量雞血的報幕員，滔滔不絕眉飛色舞地彙報著一樁又一樁聽起來像是喜訊的“噩耗”。
“還有！老板，您知道嗎？我們那個半死不活、打開速度比烏龜散步還慢的電視台官網，因為太多人半夜湧進去充會員看回放，一夜之間新增了整整二十萬付費用戶！二十萬啊！我們的技術員查後台數據的時候，還以為是哪個黑客在幫我們刷數據，查了半天才發現，都是真金白銀的充值！”
“還有還有，周邊產品部！那幾個閒了三年，上班時間都在織毛衣和研究星座的小姑娘，昨天晚上被您那種“化腐朽為神奇”的精神感召，靈感爆發，連夜用美圖秀秀設計並上架了一款‘男主同款麵癱放空表情包’的定製t恤，您猜怎麼著？光是一個晚上，後台收到的預售訂單，就已經突破了五萬件！五萬件啊！今天早上，合作的服裝廠廠長都親自打電話過來問，說我們電視台是不是準備跨界進軍快時尚服裝業了，問我們需不需要融資！”
“老板，我們……我們這哪裡是拍了部電視劇啊，我們這是發射了一台印鈔機上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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