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期製作的辦公室,位於鮮時光傳媒大樓的地下三層。這裡沒有窗戶,常年被服務器的嗡鳴聲和顯卡的低吼聲所籠罩。
這裡就是被鮮時光收購後,更名為“幻想粒子”的特效公司的新家。
此刻,整個辦公室的氣氛,壓抑得如同樓公子的電影鏡頭。
以團隊負責人,技術大牛,光頭強哥為首的一眾技術宅們,正圍在一塊巨大的顯示屏前,集體進行著一種古老的東方神秘儀式——撓頭。
屏幕上,正循環播放著《申城淪陷》的原始素材。
這是一個長鏡頭——
下著雨的昏暗巷子,男主角蹲在屋簷下點燃了一根煙。然後,他就那麼蹲著,抽著,一動不動。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順著臉頰流下,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鏡頭持續了整整一分三十秒。
終於,一根煙抽完,他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碾滅。
然後,鏡頭結束了。
辦公室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許久過後,一個戴著厚厚黑框眼鏡發際線已經退守到馬奇諾防線的小哥,率先崩潰了。
“強……強哥,我……我有點看不懂。”
“這位樓導,他到底要我們做什麼?”
“這鏡頭裡,沒飛船,沒爆炸,沒激光炮,甚至連個外星人的影子都沒有。”
“我們……我們總不能給這根煙頭,加一個核爆炸的光效吧?”
他這話,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他們是“幻想粒子”,是做科幻特效的!結果現在,他們每天的工作就是對著這些沉悶、壓抑充滿了所謂“紀實感”的素材,發呆。
光頭強作為團隊的主心骨,眉頭也擰成了一個疙瘩,他這輩子接過無數的活兒。有要求酷炫的,有要求宏大的,甚至有要求“五毛錢做出五十塊效果”的。
但他從未見過,像樓公子這樣,把需求提得如此……玄學的甲方。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
樓公子穿著他那件萬年不變的舊夾克,端著一個保溫杯慢悠悠地走了進來。他掃了一眼屏幕,又看了看眾人臉上的表情,似乎對這一切了然於胸。
強哥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樓導,您來了。”
他指著屏幕上那個被碾滅的煙頭,謙卑地請教道:“這段素材我們研究了三天了……您看,特效方麵,具體有什麼要求?”
樓公子沒說話。
他走上前湊近屏幕,像一個考古學家在審視一塊剛出土的化石。他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露出了一種眾人無法理解的深邃表情。
他緩緩地伸出手指,點在了那個煙頭的特寫上。
“這裡!”
他的聲音,沙啞而富有磁性。
“我不要你們加任何東西。”
“相反,我要你們無限地,接近真實!”
技術宅們麵麵相覷,更迷茫了。不加東西,那還叫特效嗎?
隻聽樓公子繼續說道:
“我要你們做出雨滴。”
“不是簡單的用插件生成的雨。”
“我要看到每一滴雨從天空落下時,因為風速和重力,而產生的形狀上極其細微的變化。”
“當它落在主角的頭發上時,我要看到頭發被浸濕的過程,那種從乾枯到濕潤的可感知的線性變化。”
“當雨滴落在燃燒的煙頭上時……”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一個最準確的詞。
“我要看到那0.1秒內煙頭的火光,是如何被雨水包裹,然後又是如何帶著不甘與掙紮,最終熄滅的!”
“我還要看到煙灰被雨水浸濕後,那種從粉末狀變成泥狀的……層次感!”
“我要讓觀眾,不是‘看到’這場雨!”
“而是‘聞到’這場雨中,混雜著的泥土腥味和人物內心的……絕望!”
話音落下,整個辦公室鴉雀無聲。
所有技術宅包括強哥在內,都張大了嘴巴,呆若木雞。他們的大腦仿佛被樓公子用一段複雜的代碼,攻擊到死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