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審會的空調吹得人眼皮發沉。
陳星燃靠在會議室角落的椅子上,嘴裡含著半截沒味道的棒棒糖,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筆。他剛熬完通宵,眼下泛著淡淡的青影,衛衣兜帽也沒拉上,劉海耷拉著,看起來像隨時能睡過去。可沒人注意到,他腳邊的斜挎包裡,手機屏幕還亮著——ifi信號穩定連接,後台程序靜默運行,倒計時三秒後自動觸發。
夏洛璃站在投影幕布前,手裡捏著u盤,指節微微發白。她今天穿了那條帶漢服立領的改良裙,雙馬尾紮得一絲不苟,眼神掃過評審團,又落在秦叔身上。
“這是我們最終提交的設計方案。”她把u盤插進接口,“融合傳統紋樣與動態視覺技術,呈現國潮的當代生命力。”
話音剛落,秦叔就拍了桌子。
“又是全息?”他聲音不大,但字字砸在地上,“你們是不是覺得,搞點光影特效,再弄個會動的圖,就叫創新了?”
沒人接話。
他站起身,背著手走到幕布前,指著上麵靜態展示的鳳凰紋樣:“我當年一根線一根線繡出來的作品,現在被你們用機器噴出來,再加個投影,就成了‘未來國潮’?”
“這不是替代手工,是延伸表達。”夏洛璃語氣平穩。
“延伸?”秦叔冷笑,“我看是偷懶!真正的設計,得有溫度,得靠手去磨,靠心去養。不是敲幾行代碼,讓畫麵自己扭兩下就叫藝術!”
年輕評委們麵麵相覷。有人低頭翻資料,有人悄悄收起了支持票。
陳星燃依舊低著頭,筆尖在草稿本邊緣劃出一串小圈。他知道秦叔不是真反對技術,他是怕。怕自己一輩子堅守的東西,被一句“過時了”輕輕抹掉。
可有些事,光靠嘴說不通。
就在主持人準備宣布休會表決時,主控大屏突然“嗡”了一聲。
所有人抬頭。
黑屏閃了一下,卷軸緩緩展開,水墨暈染而出。一條青龍從紙麵騰起,鱗片隨呼吸起伏,爪牙飛揚間幻化成朱雀、玄武、白虎,四象輪轉,最終凝成五個大字——國潮當自強。
沒有聲音,沒有旁白,隻有墨跡流動的節奏,像心跳,像呼吸。
全場安靜。
秦叔張了張嘴,沒發出聲。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那條龍的遊走軌跡——那不是隨便畫的動效,而是某種他熟悉到骨子裡的韻律。二十年前,他在敦煌臨摹壁畫時,曾試圖用線條還原神獸的“活態”,畫了三百多稿,最後隻留下一張殘圖。
而眼前這條龍,動勢竟和他當年設想的幾乎一致。
演示持續了不到三十秒,畫麵漸暗,大屏恢複待機狀態。
沒人鼓掌,也沒人說話。
夏洛璃深吸一口氣,從文件夾裡抽出一份新合同推到桌前:“這是線上投票結果。一萬兩千名觀眾參與選擇,87支持這個版本。我們不做迎合資本的設計,隻做這個時代看得見的國潮。”
評審團開始騷動。
一位年輕評委率先站起來:“我覺得……這才是活的傳統。”
另一人點頭:“剛才那個四象輪轉,有沒有可能做成互動展區?觀眾走近就能觸發?”
討論聲漸漸升溫。
秦叔仍站著,手撐在桌沿,指節泛白。他沒看合同,也沒看夏洛璃,隻是盯著那塊還沒完全熄滅的屏幕,仿佛還在等那條龍重新出現。
陳星燃悄悄鬆了口氣,把空糖紙揉成一團塞進兜裡。係統界麵無聲閃過一行提示:【三維內容首次公開展示,靈感值+80】。他沒在意分數,隻留意到秦叔的眼神——那不是憤怒,是震動,是某種根深蒂固的認知正在鬆動。
夏洛璃走到他身邊,低聲問:“是你乾的?”
他眨眨眼,一臉無辜:“什麼?”
“彆裝。”她壓著聲音,“昨晚主機日誌顯示有異常渲染記錄,電源線是你拔的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叼起新拆的一顆糖,“但我建議你趁熱打鐵,把合同拿回去讓他們簽了。不然等秦叔緩過勁來,又要開會重議。”
她盯著他看了兩秒,忽然伸手,把他的兜帽拉了起來。
“遮住點,彆讓人看出你剛熬了一夜。”
他愣了下,沒躲。
這時,秦叔終於動了。
他慢慢坐回椅子,拿起合同,一頁頁翻看,動作很慢,像在確認什麼。會議室的氣氛緊繃到極點,連空調風聲都顯得刺耳。
翻到最後一頁,他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