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寂靜,唯有微風拂過草葉的沙沙聲,以及遠處怒炎山脈深處傳來的、逐漸平息的沉悶轟鳴。陽光正好,驅散了秘境中帶來的最後一絲陰寒。
江寒扶著雲清漪在一塊較為平坦的青石上坐下。
劫後餘生的鬆弛感,以及傳承初定帶來的龐大信息衝擊,讓雲清漪依舊有些精神恍惚,嬌軀微微依靠著江寒,汲取著那份令人心安的溫暖與穩定。
“我們先在此調息片刻,你剛得傳承,需要穩固境界,我也需恢複一下消耗。”
江寒溫聲道,從儲物法器中取出清水和之前剩餘的一些溫和靈果遞給雲清漪。
雲清漪輕輕點頭,接過水囊小口喝著,冰涼甘甜的泉水滑過喉嚨,讓她紛亂的思緒清明了不少。
她開始嘗試按照腦海中那篇名為《玄陰素心經》的核心功法,緩緩引導體內那變得磅礴而精純的玄陰真氣。
隨著功法的運轉,她周身自然而然地彌漫出一層淡淡的、如同月華般的清輝,周圍的溫度似乎都下降了幾分,草木葉片上凝結出細小的露珠。
她的氣息逐漸變得沉凝、悠長,屬於築基期修士的靈壓雖然被刻意收斂,但那份本質上的蛻變,卻無法完全掩蓋。
江寒在一旁護法,同時自己也運轉青帝長生功,恢複著之前維持傳送陣和硬抗四大高手合擊帶來的消耗。
化境後期的乙木真元在體內生生不息地流轉,滋養著略微震蕩的經脈,他的狀態迅速回升。
然而,無論是專心穩固境界的雲清漪,還是凝神恢複的江寒,都未曾察覺到,就在他們頭頂上方,那片看似虛無的天空深處,一雙跨越了萬古時空、蘊含著無儘冰霜與星辰的眼眸,正靜靜地凝視著他們。
不,更準確地說,是凝視著江寒。
那並非實體,而是一縷極其淡薄、幾乎與天地法則融為一體的神念虛影。
她身著朦朧的宮裝,容顏模糊在清輝之後,難以看清真容,唯有那雙眸子,清澈深邃得如同萬載寒潭,倒映著下方山穀中的景象,尤其是那個青衫落拓、氣息淵深的青年。
她的目光,在江寒身上停留了許久許久。
那目光中,充滿了極其複雜的情緒——
有億萬年的孤寂與等待,有難以置信的震驚與狂喜,有深入骨髓的眷戀與思念,更有一絲近鄉情怯般的猶豫與彷徨。
她看著江寒細心照料雲清漪,看著他眉宇間那絲與記憶中某個身影逐漸重合的、看似溫和實則孤高的神態,看著他體內那雖然屬性不同、卻同樣浩瀚精純的真元波動……
終於,那縷神念虛影,如同風中殘燭般微微晃動了一下,一個唯有她自己能聽見的、帶著無儘滄桑與顫抖的呢喃,在這片天地規則的層麵輕輕響起,並未引起任何能量漣漪,卻仿佛耗儘了她積攢了無數歲月的勇氣:
“九玄……哥哥……是……是你嗎?”
“那靈魂本源深處……獨一無二的烙印……縱然輪回轉世,縱然改換了容貌與氣息……小九……絕不會認錯……”
“億萬年了……自你煉製那逆命奪天丹,觸怒天道,魂燈熄滅……小九尋遍了諸天萬界,踏遍了時光長河的支流……本以為……本以為再也……”
她的聲音哽咽,虛影變得更加淡薄,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那聲“九玄哥哥”,蘊含了太多太多的情感,是依賴,是崇敬,是超越了師徒、超越了友情的、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未曾來得及言說的情愫。
九天玄女,這尊在上古時期便威震寰宇、執掌玄陰大道、受萬靈敬仰的至高存在,此刻,僅僅是一縷殘留的神念,卻如同一個找到了失散多年親人的小女孩,脆弱得讓人心疼。
她癡癡地望著江寒的背影,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
她想起了初遇之時,自己還隻是九幽深處一縷懵懂的玄陰之氣,是他——當時的九玄醫聖,遊曆至此,點化靈智,授她大道,為她取名“玄九”。
她想起了跟隨在他身邊修行的歲月,他煉丹,她便在丹爐旁汲取丹氣演化冰雪;
他救人,她便在身後默默支持,以玄陰之力撫平傷痛;
他與其他仙帝論道,她便在角落聆聽,將他每一句話都銘記於心。
她想起了自己修為日漸精深,終成一方玄女,他卻依舊如兄長般待她,溫和而疏離。她將那份日益滋生的情愫深深埋藏,隻求能永遠追隨他的腳步。
直至那一天,他為了救回那位對他恩重如山的故人,毅然決然煉製禁忌丹藥,引來天道震怒,丹毀人亡,魂飛魄散……
那一刻,她的世界仿佛也隨之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