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玄鳥旗的金線繡紋上凝成細小的珠串,被初升的朝陽照得透亮,像綴了滿旗的碎鑽,風一吹便簌簌滾落。
燕回山的營地裡,工匠們正踩著木梯修補被煙火熏黑的箭樓,斧鑿聲“咚咚”敲打著晨光,與校場士兵操練的呼喝交織在一起。
龍弈站在陽關道的山口,望著崖壁上新鑿的水槽。
這些水槽從山頂蜿蜒而下,像條銀色的鏈子,連接著山腰的蓄水池,工匠們正往槽內鋪設厚厚的防水樹皮,指尖劃過處,冷光泛泛,映得人眼生亮。
“這樣一來,就算秦軍再放火,我們也能立刻引水滅火。”
他對身旁的趙淩豐說,指尖拂過冰涼的樹皮,觸到接縫處細密的鉚釘。
淩豐的胳膊上纏著新的繃帶,白紗布滲出淡淡的藥香,卻依舊精神抖擻,銀槍斜倚在肩頭:“我還讓弟兄們在崖壁上鑿了藏身洞,洞口用石板偽裝,火起時能躲進去避煙,等火滅了再鑽出來反擊。”
他指向山口處的幾塊巨石,眼裡閃著得意,“那幾塊石頭也被鑿了凹槽,楔上了鐵栓,關鍵時刻拉動機關,就能推下去堵死山道,把秦軍關在裡麵當甕中鱉。”
龍弈點點頭,目光轉向燕回山南境。
那裡的防禦工事已煥然一新——三道丈高的土牆依山而建,夯土被太陽曬得泛著淺黃,牆頂插滿了削尖的木杆,像排豎起的獠牙;牆後挖了丈深的壕溝,溝底鋪滿削尖的竹刺,經桐油浸泡後泛著烏光,連空氣裡都飄著點草木的腥氣;壕溝與土牆之間,每隔十步就有一個箭塔,塔上的士兵正觀察南陽方向的動靜,甲胄在陽光下閃著金屬的冷光。
“南境的土牆裡摻了糯米汁和石灰,硬結如石,炮彈都難轟開。”
趙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手裡捏著張圖紙,上麵畫著投石機的改良方案,齒輪的齒牙比先前更細密,“我讓工匠在牆根埋了陶罐,裡麵裝著硫磺和硝石,罐口連著引信。若秦軍敢挖地道,就點燃引線,讓他們連人帶洞炸上天,有來無回!”
龍弈接過圖紙,指尖劃過新添的彈簧裝置,眼裡閃過讚許:“伯父想得周到。對了,對付鐵甲盾的法子,我已經想好了。”
中軍帳內,眾將圍著一張木桌,桌上擺著幾副鐵甲盾的仿製品,盾麵的弧度、鉚釘的位置都與秦軍的一模一樣。
龍弈拿起一把特製的短斧,斧刃呈月牙形,刃口淬著烏光,像浸過毒液的獠牙:“這是我讓老工匠打的破甲斧,刃口薄而鋒利,專門劈砍鐵甲盾的縫隙。”
他揮斧劈向盾甲連接處,隻聽“哢噠”一聲脆響,仿製的鐵甲盾竟被劈開一道裂口,木屑混著鐵屑簌簌掉落。
“光有破甲斧還不夠。”
阿婷走上前,手裡捏著幾支特製的弩箭,箭鏃呈三棱形,閃著寒芒,尾端纏著細小的鐵鏈,鏈環細如指節卻異常堅韌,“我改良了弩箭,射中鐵甲盾後,鐵鏈會順著慣性纏住盾柄,讓敵軍想扔扔不掉,想舉舉不動。”
她說著將弩箭裝速射弩上,對著靶場的鐵甲盾扣動扳機,弩箭呼嘯而出,果然如她所說,鐵鏈瞬間在盾柄上纏了三圈,將盾牌牢牢釘在地上,任人怎麼拽都紋絲不動。
眾將看得嘖嘖稱奇,趙淩豐忍不住拿起破甲斧揮舞了幾下,斧刃帶起的風刮得人臉生疼:“有這兩樣利器,下次定讓秦軍的鐵甲盾變成廢鐵,看他們還敢不敢當烏龜殼!”
龍弈卻沒放鬆,指尖在地圖上敲了敲鷹嘴崖的位置:“項將軍那邊也要加強防禦。”
他提筆寫了封信,這些日他在阿婷那裡練字水平進步不少,字跡力透紙背,遞給傳令兵,“讓項將軍在鷹嘴崖的密道裡布下落石陣,每塊石頭都鑿上凹槽,用鐵鏈串起,再派精兵把守。若秦軍從密道偷襲,就砍斷鐵鏈,讓他們嘗嘗被活埋的滋味。”
待防禦工事一一布置妥當,龍弈召集眾將商議主動出擊之策。
燭火在地圖上投下晃動的光影,像片跳動的火海。龍弈的指尖重重點在秦軍的糧草營:“秦軍的糧草都囤積在陽關西側的穀倉,那裡守衛雖嚴,卻地勢低窪,四周隻有一條排水溝。我們可派一隊精兵,趁夜繞到穀倉後方,在上遊築壩蓄水,待水位漲至丈餘,再開閘放水,淹了他的糧草!”
“我去!”
趙淩豐立刻請纓,銀槍在掌心轉了個圈,槍纓紅得像團火,“保證把秦軍的糧倉變成魚塘,讓他們喝西北風去!”
項雲卻搖了搖頭,鐵槍在地上頓了頓:“不可。贏昭吃了上次鹽堿地的虧,定會在糧草營周圍設伏,就等我們自投羅網。”
他指向地圖上的黑石山,那裡標著西秦最大的鐵礦,“不如襲擾他的鐵礦。西秦的鐵甲盾、戰馬的蹄鐵基本都依賴這裡的鐵礦打造,若能燒毀他的熔爐,炸掉礦洞,不出一月,他的鐵甲盾就成了無源之水,再難補充。”
眾人各抒己見,有的說該偷襲秦軍的馬場,有的說要截斷他們的退路,帳內的氣氛漸漸熱烈起來,燭火都仿佛被染上了幾分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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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像雨點砸在鐵板上。
傳令兵滿臉喜色地衝進來,甲胄都跑得歪了,手裡的令旗差點掉在地上:“統領!東齊派指揮使蘇信前來結盟,帶了三萬大軍,現已到營外十裡!”
帳內瞬間安靜下來,隨即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趙淩豐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鐵甲盾仿製品都跳了起來:“太好了!有東齊的援軍,看贏昭還敢不敢囂張!咱們這下能喘口氣了!”
龍弈卻皺起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破甲斧的斧柄。
東齊君主蕭衍精明狡詐,前些日子還派親信送來羞辱,說他們是“烏合之眾”,如今卻突然派來三萬大軍,這轉變未免太過蹊蹺。他與阿婷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疑慮——這突如其來的“盟友”,究竟是雪中送炭,還是另一個陷阱?
帳外的歡呼聲還在繼續,玄鳥旗卻在風中獵獵作響。
“請他進來。”
龍弈壓下心頭的疑慮,對傳令兵道,指尖在破甲斧的斧柄上輕輕敲了兩下。
片刻後,一個身著青衫的男子走進帳內。
他約莫三十歲年紀,麵容白皙得像敷了層玉粉,腰間佩著塊羊脂玉佩,走路時衣袂輕揚,舉止文雅得像個剛從書齋裡走出來的先生,半點不見武將的殺伐氣。
“龍統領,項將軍,趙將軍。”
他拱手行禮,笑容溫和得恰到好處,既不諂媚也不倨傲,“在下蘇信,奉我主蕭衍之命,特來支援燕回山。”
龍弈打量著他,見他雖麵帶笑容,眼角的紋路卻繃得很緊,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鋒,藏在溫和的表象下異常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