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下的黑林口像一頭淌血的巨獸,樹影在地上扭曲成猙獰的模樣。
龍弈攥著染血的短刀,刀鞘不知何時遺失在亂戰中,冰冷的金屬硌得掌心生疼。他踉蹌著衝進密林深處,蘇信最後那句含著血沫的話總在耳邊回響——告訴淩豐,他爹...
話音被箭簇穿透皮肉的悶響截斷,那抹青衫倒在血泊裡的模樣,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在眼底。龍弈猛地按住肩胛的傷口,血從指縫裡往外湧,滴在枯葉上暈開深色的花。
統領!
身後傳來趙徹嘶啞的呼喊,伴隨著箭矢破空的銳響。龍弈回頭時,正看見老將軍一箭射穿追來的秦軍咽喉,弓梢在月光下劃出銀亮的弧線。彆管我!帶弟兄們往鷹嘴崖撤!趙徹的吼聲裡帶著破音,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顯然是受了傷。
龍弈咬著牙轉身,短刀劈斷攔路的荊棘。尖刺劃破臉頰,滲出血珠,與額頭的冷汗混在一起往下淌。他忽然想起阿婷總說他不愛惜自己,每次出征前都要往他行囊裡塞傷藥,那些裝在陶瓶裡的藥膏,此刻正隔著層層血汙貼著胸口發燙。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龍弈終於撞見了撤往鷹嘴崖的殘部。淩豐正背著昏迷的蘇雅在山道上疾行,銀槍的紅纓被血浸成深紫,聽見腳步聲猛地轉身,槍尖差點戳到龍弈心口。
龍弈?淩豐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看清龍弈滿身的血汙,瞳孔驟然收縮,蘇大哥呢?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嗎?
蘇雅恰好在此刻醒來,睫毛上還掛著淚珠,聽見這話猛地抓住淩豐的衣襟:我哥呢?你讓他出來見我!她的指甲掐進淩豐的皮肉裡,不住地顫抖著。
龍弈彆開臉,不敢看姑娘翻湧淚水的眼睛。晨霧漫上山道,沾在他的睫毛上,涼得像冰。蘇信他...沒能出來。
蘇雅的哭聲像被掐斷的琴弦,戛然而止。她直挺挺地從淩豐背上滑下來,跌坐在碎石堆裡,裙裾被劃破也渾然不覺。不可能...她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袖口——那是蘇信臨走前幫她縫好的綻線,他說過要教我舞劍的...
淩豐紅著眼圈想去扶,卻被龍弈按住肩膀。讓她哭會兒。龍弈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木頭,他望著遠處雲霧繚繞的鷹嘴崖,我們得趕緊回營,秦軍說不定會追過來。
回到燕回山主營時,朝陽正刺破雲層,將玄鳥旗染成金紅。阿婷提著藥箱守在寨門口,看見龍弈滿身是血地走來,手裡的陶碗掉在地上,藥汁濺濕了裙擺。你...她話沒說完就被龍弈拽進懷裡,那身血汙蹭在她杏色的布裙上,像雪地裡綻開的紅梅。
我沒事。龍弈埋在她發間,聞著熟悉的草木香,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但蘇信他...
阿婷的身子猛地一顫,卻反手抱緊他,指尖死死攥著他的披風:我知道了。先處理傷口,弟兄們還在等你。
中軍帳裡,項雲的鐵槍在地上敲出急促的響。老人聽見蘇信犧牲的消息,一口茶水噴在輿圖上,染濕了博望城的標記。李達這個畜生!他氣得渾身發抖,花白的胡須上掛著水珠,老夫早看他眼神不對,上次分糧草時就偷偷往秦軍方向瞟!
趙徹捂著受傷的左臂,臉色慘白如紙:我在山梁上看見李達帶著秦軍繞後,他手裡舉著的令牌...確實是趙老將軍的玄鳥令。
不可能!淩豐猛地拔劍出鞘,劍刃劈開案上的燭台,我爹絕不會通敵!那令牌定是李達偷去的!他的目光掃過帳內眾人,忽然落在龍弈身上,眼神裡帶著孤注一擲的祈求,龍弈,你信我爹對不對?
龍弈沉默地看著地上的碎瓷片,晨光從帳簾縫隙照進來,在碎片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我隻信證據。他緩緩開口,指尖在案上輕輕敲擊,但在找到證據前,誰也不許妄議趙將軍。
正說著,帳外傳來蘇雅的聲音,帶著哭過的沙啞:龍統領,我有東西要給你。
姑娘捧著個褪色的木盒走進來,盒角刻著二字。她打開盒蓋,裡麵整整齊齊碼著蘇信的書信,最上麵那封還沒寫完,墨跡暈開了幾個字:妹親啟,若我不歸...蘇雅的指尖劃過信紙,忽然抽出夾在裡麵的羊皮卷,這是我哥前幾日畫的秦軍布防圖,他說黑林口的糧草庫下麵有暗道...
龍弈展開羊皮卷,上麵用朱砂標著條蜿蜒的細線,從糧草庫直通博望城的沼澤地。他忽然想起李達引他們去的正是糧草庫方向,心口猛地一沉——蘇信怕是早就察覺了不對勁。
項老將軍,龍弈將羊皮卷折好塞進懷裡,麻煩您帶工兵營去加固鷹嘴崖的防禦,用最快的速度。他轉向趙徹,趙將軍,你傷好後立刻訓練弓弩手,重點布防西側山道。
最後他看向淩豐,目光沉沉:你跟我去趟南境外圍。
去那兒做什麼?淩豐攥緊銀槍,指節泛白。
李達以為殺了蘇信就能高枕無憂,咱們得讓他知道,護民軍的賬還沒算完。龍弈的指尖在案上輕輕敲擊,節奏沉穩如鐘,而且我總覺得,趙將軍的事沒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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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時,兩人伏在南境壁壘外的矮樹叢裡。秦軍正在壁壘上掛燈籠,李達的身影出現在了望台上,穿著嶄新的秦軍甲胄,正指著燕回山的方向說笑。
我去宰了他!淩豐的銀槍在草葉間劃出寒光,卻被龍弈按住。
等等。龍弈示意他看向壁壘內側,那裡有個身影正在搬運糧草,動作蹣跚卻熟悉——那是趙勇身邊最老的親兵,左臂有道月牙形的傷疤,是當年替老將軍擋箭留下的。
親兵似乎察覺到他們的目光,忽然踉蹌著摔倒,懷裡的麻袋裂開個口,滾出的不是糧草,而是捆紮好的布條。龍弈眯起眼,看見布條上繡著玄鳥圖案,正是護民軍的暗號。
我爹他...淩豐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龍弈拍了拍他的肩,目光重新投向了望台上的李達:看來好戲還在後頭。晚風穿過草葉,帶來壁壘裡的酒氣,李達正舉著酒碗狂笑,沒人看見他身後的陰影裡,那道月牙形傷疤的主人,正悄悄將火把湊向油桶。
夜幕降臨時,南境壁壘忽然燃起衝天火光。龍弈帶著淩豐趁亂撤回燕回山,回望那片火海時,隱約看見個熟悉的身影從暗道衝出,銀須在火光中閃著白芒。
那是...淩豐的眼眶瞬間紅了。
龍弈勒住馬,玄色披風在夜風中展開:回去告訴弟兄們,準備接應自己人。他望著遠處的火光,忽然笑了,蘇信說得對,有些賬,總得當麵算清楚。
山風卷著火星掠過寨牆,阿婷站在城頭舉起燈籠,光暈在夜色裡晃出溫暖的圈。龍弈望著那盞燈,忽然覺得胸口的傷沒那麼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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