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時節的陽光把博望城的城樓曬得發燙。龍弈站在垛口前,指尖劃過新補的城磚——那是用石洞運來的青石砌的,石縫裡還嵌著幾粒未清理的粟米。阿婷端來的酸梅湯在粗陶碗裡晃出漣漪,她用帕子沾著湯汁,輕輕點在他汗濕的額角。
“項老將軍的親兵又在西城門鬨事了。”她的指腹蹭過他眉骨的疤痕,那裡是去年守燕回山時留下的,“說趙將軍把最好的鎧甲都分給了自己人,他們的甲胄還是漏風的。”
龍弈仰頭飲儘酸梅湯,酸意從舌尖漫到眼底。他望向校場,趙勇的鐵槍正在陽光下劃出銀弧,老人正教新兵紮馬步,銀須隨著動作上下翻飛;而不遠處的樹蔭裡,項雲的親兵正圍著個火盆烤餅,其中兩個對著趙勇的方向指指點點,手裡的餅渣掉了一地。
“去把庫房裡那批新到的鐵甲搬出來。”龍弈忽然對親衛說,聲音被熱風烘得有些乾,“讓項老將軍親自給部下分發,就說是……當年賞賜的庫存。”
阿婷的眼睛亮了。她知道庫房裡根本沒有什麼庫存,那是龍弈昨夜讓人連夜趕製的,甲片上特意刻了南楚舊部熟悉的雲紋。“你這招偷梁換柱,怕是項老將軍要感激涕零了。”
龍弈剛要答話,趙徹的弓忽然從城樓下拋上來,正落在他腳邊。老將軍的聲音帶著喘息:“統領!東齊那邊有動靜,蕭衍的弟弟蕭策帶著三萬兵馬,說是要‘調停’咱們和南楚的矛盾。”
“調停?”龍弈踩著弓背躍上城樓,目光越過護城河,望見遠處官道上揚起的煙塵,“他怕是想借著調停的由頭,摸清咱們的布防。”
三日後的巳時,蕭策的儀仗停在了博望城門外。此人穿著月白錦袍,腰間掛著玉牌,下馬時動作輕得像片羽毛,與蕭衍的粗豪判若兩人。他望著城頭的玄鳥旗,忽然朗聲笑道:“龍統領何必如此戒備?本王帶的可是賀禮,不是刀槍。”
龍弈站在吊橋上,短刀的刀柄被手心的汗浸得發滑。他看見蕭策身後的馬車裡,堆著些綢緞茶葉,最末輛車上卻蓋著塊黑布,輪廓像是口大箱子。“蕭公子的好意心領了,但博望城小,容不下這麼多貴客。”
“那可由不得你。”蕭策忽然拍了拍手,官道兩側的密林裡頓時湧出無數弓箭手,箭矢的寒光在陽光下晃眼,“我哥說了,隻要你肯歸順東齊,這南陽太守的位置,還能留給你。”
城樓上的項雲忽然爆喝一聲,鐵槍直指蕭策:“癡心妄想!我南楚舊部雖歸降護民軍,卻也容不得你們東齊撒野!”老人的親兵紛紛舉起盾牌,與趙勇的部下形成對峙之勢,甲胄碰撞聲驚飛了簷下的麻雀。
龍弈的目光在兩軍之間轉了個圈,忽然注意到蕭策的靴底沾著紅泥——那是博望城西北獨有的土質,看來此人早就派人探過地形。他悄悄對身邊的阿婷使了個眼色,姑娘轉身時,裙角掃過吊橋的木板,發出三短兩長的輕響——那是讓趙徹放箭的暗號。
“蕭公子遠道而來,總該喝杯薄酒。”龍弈忽然側身讓開道路,短刀在袖中輕輕轉動,“隻是我這博望城有個規矩,外客入內,需解下兵器。”
蕭策的笑容僵在臉上,卻還是揮手讓護衛解甲。當他踏上吊橋的刹那,城樓上忽然滾下無數巨石,砸在官道上激起漫天煙塵。趙徹的箭雨緊隨而至,專射那些藏在密林裡的弓箭手,慘叫聲順著風飄進城裡,像被掐住喉嚨的野狗。
“撤!”蕭策的錦袍被箭矢劃破,他跳上馬車時,黑布滑落,露出裡麵的鐵籠——籠裡關著個白發老人,竟是被蕭衍罷黜的陳栗!“龍弈!你若不投降,我就殺了他!”
龍弈的腳步猛地頓住。他看見陳栗的囚服上滿是血汙,卻仍對他用力搖頭,嘴唇無聲地開合,像是在說“彆管我”。項雲的鐵槍在此時忽然斷裂,老人望著鐵籠,渾濁的眼裡滾下淚珠——那是他當年在南楚的袍澤。
混亂中,淩豐的銀槍忽然指向西側的矮牆:“蘇雅!快躲開!”少年的槍尖挑飛塊墜落的城磚,卻沒注意到身後有個項雲的親兵正舉著刀撲來。蘇雅尖叫著撲過去,用身體擋住淩豐,刀刃劃破她的衣袖,留下道深紅的血痕。
“住手!”龍弈的短刀擲出,正中那親兵的手腕。他望著蕭策的馬車,忽然朗聲道:“我降!但你得先放了陳將軍!”
蕭策的眼裡閃過得意,卻沒注意到龍弈的指尖在吊橋的木板上輕輕敲擊。當陳栗被扶下馬車的瞬間,龍弈忽然高喊:“動機關!”
吊橋的木板突然翻轉,蕭策的人馬瞬間墜入護城河。那些看似普通的河石忽然轉動,露出藏在裡麵的尖刺,墨綠色的毒液順著石縫往下淌——那是阿婷用斷腸草熬了三日的傑作。
“你算計我!”蕭策的錦袍浸在毒水裡,他指著龍弈的手不斷顫抖,“我哥不會放過你的!”
龍弈沒理會他的叫囂,隻是讓人把陳栗抬進城裡。老人的目光落在項雲斷裂的鐵槍上,忽然從懷裡掏出個石匣:“這是南楚的傳國玉璽,當年項老將軍為保它不落入蕭衍之手,才故意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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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雲的鐵槍“哐當”掉在地上。他望著石匣上的盤龍紋,忽然跪倒在地,花白的胡須蹭著石板:“老臣……愧對先帝啊!”
龍弈打開石匣時,裡麵的玉璽泛著溫潤的光。他忽然明白,項雲的固執、趙勇的強硬,不過是亂世中保護家國的方式。夕陽穿過城樓的拱券,在眾人臉上投下長長的影子,那些因權力而起的嫌隙,在玉璽的光暈裡漸漸消融。
入夜後,中軍帳的燭火格外明亮。陳栗喝著蘇雅熬的藥,講述蕭衍如何勾結南楚叛將,如何囚禁忠良。淩豐的銀槍在案上輕輕敲擊,少年忽然抬頭:“龍弈,咱們明天就去打東齊!”
“不急。”龍弈的指尖劃過輿圖上的東齊地界,“蕭策雖敗,但蕭衍肯定還有後招。咱們得先穩住陣腳,再圖北伐。”他看向項雲,老人正用布條纏繞斷裂的鐵槍,“項老將軍,你的南楚舊部,可願與我們共進退?”
項雲的鐵槍重重頓在地上,槍纓掃過龍弈的靴尖:“統領若信得過老臣,我這把老骨頭,願為先鋒!”
帳外的月光穿過窗欞,照在眾人的臉上。龍弈望著那些或蒼老或年輕的臉龐,忽然覺得掌心的玉璽不再沉重。他知道,統一天下的路還很長,但隻要這些人還在,這路就總能走下去。
阿婷端來新沏的茶,茶葉在水裡舒展,像片小小的綠葉。她把茶杯遞給龍弈時,指尖在他手背上輕輕畫了個圈——那是他們之間的暗號,意為“一切都會好起來”。
龍弈握住她的手,茶盞的溫熱順著指尖漫到心底。遠處的更鼓聲傳來,敲在寂靜的夜裡,像在為一場即將到來的勝利,悄悄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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