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把北境的樺樹林裹成了淡白色，龍弈指尖摩挲著王二留下的熊牙，牙尖的刻痕在晨光裡漸顯清晰——不是北境獵戶常用的直線紋，而是東齊皇室特有的回紋，像被人用細刀偷偷補刻的。
“這牙不對勁。”阿婷湊過來，素指輕輕拂過刻痕邊緣，指腹沾著點極細的金粉，“和之前密約上的金粉一樣，是蕭衍工坊裡的東西。”
她話音剛落，樺樹林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送熊牙的少年牽著個穿粗布衣的婦人走來，婦人手裡挎著個竹籃，裡麵的窩頭還冒著熱氣，卻在靠近糧囤時，悄悄把籃底的黑布往身後藏了藏。
“是王二的媳婦。”少年的凍紅的手拽著婦人的衣角，“她說要給護民軍送點吃的，還說……還說知道秦軍藏糧的地方。”
龍弈的鐵槍往竹籃旁一靠，槍尖的影子正好罩住籃底——那裡露出半截火折子，裹著的布上繡著極小的玄鳥。“王二的媳婦去年就去了西境尋夫，你袖口的補丁……”他目光落在婦人的衣袖上，補丁的針腳與假獵戶的獸皮襖如出一轍，“是東齊針線鋪的手法，北境婦人補衣從不用雙股線。”
婦人突然往樺樹林裡跑，竹籃摔在地上，窩頭滾出來的瞬間，露出裡麵的硫磺塊，塊上的回紋與熊牙刻痕完全吻合。“你們看這是什麼！”她拽著棵樺樹想爬上去，卻被趙勇的鐵槍攔住，老將軍的槍尖挑開她的粗布衣，露出裡麵的秦軍號服，腰間的令牌刻著“趙”字，背麵卻藏著“衍”字。
“又是蕭衍的死士！”趙勇的槍纓掃過婦人頸間的繩結，“這結是秦軍斥候的打法，你根本不是北境人！”
城門外的號角聲突然變調。蠻族首領的親衛連滾帶爬地衝進來，獸皮上的血珠滴在硫磺塊上，洇開個小小的紅團：“首領……首領在西境路口遇到秦軍，他們說……說要和護民軍聯手抓蕭衍的死士，可手裡的刀……”
“刀上沾著北境村民的血。”項雲的鐵槍往地上一頓，震得樺樹葉簌簌落下，“老東西在黑風口見過這刀傷，是秦軍的斬馬刀劃的，他們想……”
“想假意聯手，趁機奪糧囤。”淩豐的銀槍快如閃電，槍尖挑開婦人掉落的布包，裡麵藏著張地圖，標注著糧囤的薄弱處，“蕭衍讓她引我們去抓‘秦軍’，實際是讓秦軍借機會燒糧，再嫁禍給……”
話沒說完，樺樹林外傳來秦軍的喊殺聲。趙徹的弓弩營瞬間繃緊弓弦，卻見衝過來的秦軍裡，混著幾個被捆著的村民，為首的人身披銀甲，正是趙破的副將，手裡舉著塊玄鳥兵符：“龍統領，我們是來送蕭衍死士的，快讓我們進囤！”
蘇雅突然拽住龍弈的衣袖，從藥箱裡拿出片葉子，葉麵上的齒痕是秦軍馬啃的，邊緣卻沾著西境的雪蓮粉：“他們剛從蕭衍的營地過來，兵符是假的，真兵符的玄鳥有四趾，這枚隻有三趾。”
龍弈的鐵槍往地上一戳，震得硫磺塊滾到秦軍馬前：“趙副將倒是健忘，你們的斬馬刀從不用紅漆描刃，你刀上這抹紅……”他目光掃過被捆村民的手，他們的指節都有勒痕，明顯是被硬拽來的，“是剛沾的村民血，你想讓我們以為……”
“以為秦軍在幫我們！”蠻族首領突然帶著親衛從樺樹林後殺出，獸皮披風上沾著秦軍的甲屑，“他們剛才還在殺北境村民，說要把屍體扔在糧囤外！”
暮色漫進糧囤時，龍弈已在樺樹林布好了局。趙徹的弓弩營藏在樹後，弓弦上的箭羽纏著濕麻布，項雲的鐵槍斜倚在糧囤木柱旁，槍尖映著漸沉的夕陽，將玄鳥旗的影子拉得老長。
假秦軍果然動手了。他們解開村民的繩索，卻把刀架在村民脖子上：“龍弈，快交出糧囤鑰匙，否則這些村民就……”
龍弈的鐵槍挑著那枚假兵符，在暮色裡晃出冷光：“你們的馬嚼子是東齊的黃銅製，秦軍從不用這種嚼子，你營裡的‘秦兵’……”
話沒說完，樺樹林後突然響起銅哨聲。蘇雅的藥粉撒向秦軍，那些被捆的村民突然從懷裡掏出短刀——不是秦軍的製式，是北境獵戶的獵刀，刀把上刻著自家的名字。“我們是被秦軍抓來的！”為首的村民喊著，一刀砍向秦軍的馬腿，“他們說不幫著燒糧，就殺了我們全家！”
假秦軍副將想逃跑，卻被淩豐的銀槍攔住去路。兩杆槍相撞的瞬間，淩豐忽然笑了：“你以為穿了銀甲就能騙過我們？真正的趙破副將左手缺根小指，你這隻……”
火把亮起的刹那，副將的左手露出來，五指完好，耳後藏著塊人皮麵具，麵具背後的臉，竟是蕭衍的心腹張謙——他官服的金線還在甲胄裡露著半截，與熊牙上的金粉同源。
晨曦漫進糧囤時，龍弈站在囤頂的穀堆上。村民們正幫著護民軍修補被秦軍砍壞的木柱，蘇雅蹲在人群裡，給受傷的村民塗藥膏，淩豐站在她身後，銀槍斜倚在旁，偶爾幫她遞過藥瓶。阿婷拿著王二的熊牙，正給少年講北境獵戶的故事，少年的眼裡閃著光，手裡攥著塊新刻的木牌，寫著“護民”二字。
項雲的鐵槍挑著張謙的官服，在囤頂的風裡招展，趙徹的弓弩營正將繳獲的假兵符堆在一起，準備當眾燒毀。趙勇牽著那幾個北境村民走來，手裡拿著剛烤好的窩頭：“統領，他們說要跟著護民軍，說以後再也不怕秦軍和蕭衍了。”
龍弈接過村民遞來的窩頭，指尖觸到溫熱的麵，忽然想起剛到北境時的急躁——那時隻想著拆穿陰謀，卻差點忽略了村民眼裡的恐懼。原來統一天下，從來不是靠識破多少圈套，而是要讓每個受怕的人，都能捧著熱乎的吃食，敢對敵人說“不”。
遠處的天際泛起魚肚白，護民軍的玄鳥旗在晨光裡舒展，旗下的村民與士兵並肩而立，蠻族首領帶著親衛送來的雪蓮酒，正被趙勇分給眾人。龍弈握緊手裡的鐵槍，槍尖的寒芒映著初升的朝陽，不再隻有冷硬的殺意，還多了些溫暖的期許——那是對天下太平的，最真切的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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