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陽裹著晾曬場的麥香,漫到攤開的防潮席上時,龍弈指尖剛觸到席麵——摸起來黏膩發潮,明明曬了半日,席下的麥粒卻仍沾著潮氣,與阿婷父親《糧儲晾曬秘錄》裡“防潮席‘浸桐油晾乾,吸濕性差,麥粒半日即乾’”的記載相悖。不遠處傳來糧官的驚呼,堆在席角的麥堆竟泛出黴點,晾曬場角落的糧食入庫賬上,“北境寄存夏糧八十石”被改寫成“護民軍征用北境糧八十石”,改痕處還沾著未乾的麥粉。
“這防潮席和入庫賬都被動過手腳。”阿婷蹲下身,指尖蘸了點席麵的潮氣,在夏陽下撚了撚,指腹竟泛出鹹澀——是鹽水,“我爹說防潮席用清水洗曬,絕不會有鹹味,這是有人故意用鹽水浸過席子,而且……”
話沒說完,蘇雅的藥箱“嗒”地砸在糧堆旁的木案上。她用銀簪挑過席麵的纖維,蘸了點鹽水檢測試劑,試劑瞬間從無色變成淺藍鹽水反應),再蘸旁邊未用的新席,試劑仍保持無色無鹽水反應):“鹽水會讓席子吸濕性變強,麥粒裹著潮氣很快就會黴變,蕭衍再……”
“再讓扮成糧官的人說‘是北境晾曬工浸壞席子,護民軍還改賬吞糧,想讓我們沒糧過冬’。”項雲的鐵槍往防潮席上一戳,震得麥粒簌簌落,老將軍拽過個穿糧官服飾的人,腰間還藏著塊東齊禁衛的銅符——符上的“蕭”字沾著麥粉,顯然剛碰過糧食。
“你根本不是糧官。”龍弈的目光掃過糧官的手,雖握著糧耙,指節卻有禁衛握刀的厚繭,不是常年翻糧磨出的薄繭,“你翻糧時,總往場外的流民方向瞥,是在等蕭衍煽動流民來吧?”
糧官臉色驟變,突然往糧堆旁的乾草堆撲去,懷裡的火折子剛要碰到堆著的新防潮席蕭衍計劃燒席子,嫁禍“歸降者不滿毀糧”),就被淩豐的銀槍挑飛。槍尖抵住他咽喉時,糧官懷裡掉出張紙條,上麵畫著個被綁的孩童:“我兒子被蕭衍抓了!他說隻要我傳假論,就放我兒子!可他剛才還……還在歸降者的糧袋裡塞了黴變麥粒,好讓大家以為歸降者也摻了壞糧!”
晾曬場外突然傳來喧嘩。趙徹的弓弩營扶著個拎糧袋的歸降兵衝進來,袋裡的麥粒一半泛黴,兵卒急得額頭冒汗:“有人喊‘歸降者也幫著摻黴糧,這糧沒法存了’!我們想解釋,卻被說‘是龍弈讓我們這麼乾,好把責任推給北境’,喊的人穿流民服,卻在跑時露了禁衛甲片,還說‘同盟吞糧不管流民死活,不如搶了糧散夥’!”
趙勇扛著鐵槍從糧倉趕來,槍尖還沾著新麥的麥芒:“淩豐,你帶兩百人去護住新糧!我守晾曬場,彆讓蕭衍的人再撒黴糧!”
“不用。”龍弈突然按住淩豐的槍,目光落在入庫賬的封底,“我爹的秘錄裡寫過,真賬的‘糧’字旁邊有極小的‘穀穗紋’暗記,假的沒有。阿婷,你去糧倉的木櫃裡找找——我記得爹說過,木櫃裡藏著備用的入庫真賬和新防潮席!”
阿婷踩著麥粉跑向糧倉,很快抱著個木盒回來,盒裡的真賬上穀穗紋在夏陽下清晰可見,新防潮席展開後乾爽無黏膩。蘇雅這時也蹲在黴麥旁起身,舉著銀簪道:“黴麥裡摻著東齊禁衛甲片的鐵屑,是他們趁夜偷偷撒的!我們帶的新席夠換,現在就重新攤曬!”
歸降的秦軍殘部首領這時帶著個兵卒衝進來,兵卒手裡攥著張流民登記冊:“營裡混了蕭衍的臥底!還在流民裡說‘同盟的糧都黴了,再不搶就沒的吃’,流民們都……都往晾曬場湧了!”
“讓流民也來幫著曬糧。”龍弈指著真賬,“項老將軍,你帶三百人去場外設緩衝帶,彆讓流民亂衝;趙徹,你帶弓弩營教流民翻糧,翻完糧每人發兩斤新麥當口糧;淩豐,你跟我去糧倉搬新席——我爹的秘錄裡寫了,鹽水浸過的席子用草木灰擦一遍能去鹹味,我們現在就救能救的麥粒!”
未時的日頭正烈,晾曬場上的新席已鋪好,流民們跟著歸降兵一起翻糧,木案上還擺著盛新麥的陶碗。那扮糧官的人突然跪在麥堆旁,手裡舉著個布包:“這是蕭衍給我的‘鹽水樣本’,我偷偷換了清水!北境的晾曬工認得他們的席子,能證明我不是故意騙大家的!”
就在這時,場外傳來歡呼。項雲的聲音很快從遠處傳來:“抓了十幾個挑事的臥底!流民們都在領新麥,沒人信蕭衍的話了!”
晾曬場中央突然響起掌聲。村民們將救下來的麥粒裝袋,北境的晾曬工還幫流民縫補破糧袋:“有新席曬糧,還有新麥吃,蕭衍想讓我們搶糧,沒門!”
蕭衍的聲音突然從場外的樹林裡傳來,帶著氣急敗壞的嘶吼:“龍弈!你彆得意!流民搶不了糧,我還有……”
話沒說完,淩豐已躍到樹林邊,銀槍抵住蕭衍的咽喉。蘇雅跟在後麵,手裡舉著袋新麥:“你想讓流民搶黴糧,我們早給流民發了新麥。現在你的臥底被抓,沒人再信你了!”
蕭衍還想掙紮,卻被趕來的三方人馬圍住。糧官的兒子也被趙勇帶了過來,少年撲到糧官懷裡哭:“爹,他們沒打我,是護民軍的叔叔給我吃了新麥餅!”
暮色漫進晾曬場時,龍弈站在糧堆旁。北境晾曬工在教流民辨黴麥,歸降兵幫著將新麥入倉,蘇雅在給流民裡的老人遞水;淩豐則幫著將真入庫賬貼在糧倉的牆上。
阿婷靠在龍弈身邊,手裡翻著父親的《糧儲晾曬秘錄》,突然抬頭衝他笑:“我爹說,晾曬場曬的不是糧,是大家一起安穩過日子的盼頭。”龍弈接過她遞來的一塊麥餅,餅裡還夾著幾粒新炒的芝麻——是剛用新麥磨的粉,“以前我總想著怎麼拆陰謀、護同盟,現在才明白,真正的統一天下,不是靠我守住多少糧食,是讓每個部落人、每個士兵、每個流民,都能在夏收時一起曬糧,在危難時一起守糧——糧同曬,心同守,才是真天下。”
風穿過晾曬場的糧堆,帶著麥香與草木灰的淡味。龍弈的鐵槍斜倚在木案旁,槍尖的寒芒不再隻有冷意,還映著流民翻糧的認真、村民裝袋的笑臉,以及阿婷遞來的一杯涼茶——茶裡泡著新采的薄荷,剛好襯出麥餅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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