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裹著水閘營的泥腥氣，漫到閘口的《汛時調度冊》時，龍弈指尖剛點到“西閘泄洪閾值”——冊上竟寫著“水位超五尺再開閘”，與阿婷父親《水閘防汛秘錄》裡“西閘地勢低，水位超三尺需即刻泄洪，防衝垮堤岸”的記載相悖。更險的是，上遊來水已漫到四尺，閘下的村落卻沒收到撤離預警，調度冊裡“開閘前需派三隊哨探通知村民”的條款被劃掉，旁添“直接開閘無需通知”，改痕處還沾著未乾的泥漿。
“這調度冊和預警流程都被動過手腳。”阿婷蹲在堤岸旁，指尖蘸了點河水，在雨光裡撚了撚，指腹竟裹著上遊衝來的麥稈——再等半個時辰，洪水就要漫進村落，“我爹說西閘的預警鑼需掛在閘口最高處，可現在鑼繩被人割斷了，這是有人故意斷我們的預警路，而且……”
話沒說完，蘇雅的藥箱“嗒”地砸在調度台旁的木案上。她用銀簪挑過改痕處的紙張纖維，蘸了點墨跡檢測試劑，試劑瞬間從淺藍變成暗紅新墨反應），再蘸冊子裡原有的墨跡，試劑仍保持淺藍舊墨反應）：“新改的閾值根本扛不住洪峰，再過一刻堤岸就會裂，蕭衍再……”
“再讓扮成水閘吏的人說‘是北境工匠改的調度冊，護民軍故意不預警，想讓洪水衝了村落’。”項雲的鐵槍往閘杆上一戳，震得泥漿簌簌落，老將軍拽過個穿短打的“水閘吏”，袖管裡還藏著塊東齊禁衛的銅符——符上的“蕭”字沾著泥漿，顯然剛在堤岸待過。
“你根本不是水閘吏。”龍弈的目光掃過水閘吏的手，雖握著閘繩，指節卻有禁衛握刀的厚繭，不是常年拉閘磨出的薄繭，“你盯水位時，總往上遊的樹林瞥，是在等蕭衍的人毀閘吧？”
水閘吏臉色驟變，突然往閘下的乾草堆撲去，懷裡的火折子剛要碰到堆著的閘繩蕭衍計劃燒斷閘繩，讓閘門失控），就被淩豐的銀槍挑飛。槍尖抵住他咽喉時，水閘吏懷裡掉出張紙條，上麵畫著個被綁的婦人：“我娘子被蕭衍抓了！他說隻要我傳假論，就放我娘子！可他剛才還……還在歸降者的工具袋裡塞了斷閘的鑿子，好讓大家以為歸降者也想毀閘！”
水閘營外突然傳來喧嘩。趙徹的弓弩營扶著個拎水桶的村民衝進來，村民褲腳全是泥水，聲音發顫：“有人喊‘水要漫村了，護民軍還不開閘，是想害死我們’！我們想搬東西，卻被說‘是龍弈讓水閘吏攔著，根本不管我們死活’，喊的人穿村民服，卻在跑時露了禁衛甲片，還說‘不如砸了水閘，自己泄洪’！”
趙勇扛著鐵槍從備用閘繩庫趕來，槍尖還沾著新繩的麻纖維：“淩豐，你帶兩百人去通知下遊村落！我守閘口，彆讓蕭衍的人再毀閘繩！”
“不用。”龍弈突然按住淩豐的槍，目光落在調度冊的封底，“我爹的秘錄裡寫過，真冊的‘汛’字旁邊有極小的‘水紋’暗記，假的沒有。阿婷，你去營裡的老木箱找找——我記得爹說過，木箱裡藏著備用的真調度冊和預警鑼！”
阿婷踩著泥漿跑向老木箱，很快抱著個木盒回來，盒裡的真調度冊上水紋暗記在雨光下清晰可見，預警鑼一敲，聲浪穿透雨幕。蘇雅這時也蹲在堤岸旁起身，舉著銀簪道：“堤岸的裂縫裡沾著東齊禁衛甲片的鐵屑，是他們偷偷鑿的，還好沒鑿透！”
歸降的秦軍殘部首領這時帶著個兵卒衝進來，兵卒手裡攥著張密信：“營裡混了蕭衍的臥底！還傳信說‘洪峰到了就炸堤’！弟兄們都……都想先去堵裂縫，不想管調度了！”
“堵裂縫和泄洪能一起辦。”龍弈指著真調度冊，“項老將軍，你帶三百人去加固堤岸，多備沙袋；趙徹，你帶弓弩營分三隊通知村落，每隊都敲預警鑼；淩豐，你跟我開閘——我爹的秘錄裡寫了，西閘需分三次開，每次提閘一尺，防水流太急衝毀田地，我們現在就試！”
未時的日頭勉強穿透雲層，閘門已緩緩提起，洪水順著泄洪道流走，下遊村落的村民也都撤到了高地。那扮水閘吏的人突然跪在調度台前，手裡舉著張真調度頁：“這是蕭衍給我的‘假調度頁’，我偷偷換了真的！北境的工匠認得真閾值，能證明我不是故意騙大家的！”
就在這時，堤岸方向傳來歡呼。項雲的聲音很快從遠處傳來：“抓了十幾個炸堤的臥底！還搜出蕭衍的信，說要讓洪水衝垮我們的同盟！”
水閘營中央突然響起掌聲。村民們幫著搬沙袋加固堤岸，歸降兵幫著張貼真調度冊，蘇雅在給搬沙袋的老人遞熱茶；淩豐則幫著將新閘繩掛在閘杆上。
阿婷靠在龍弈身邊，手裡翻著父親的《水閘防汛秘錄》，突然抬頭衝他笑：“我爹說，水閘營守的不是閘，是大家一起護住家園的底氣。”龍弈接過她遞來的一塊雜糧餅，餅裡還裹著粒鹹豆——是村民剛送的，“以前我總想著怎麼拆陰謀、護同盟，現在才明白，真正的統一天下，不是靠我守住多少水閘，是讓每個村民、每個士兵、每個部落人，都能在洪水裡有處躲，在危難裡有人幫——險同防，家同護，才是真天下。”
風穿過水閘營的閘杆，帶著泥腥氣與茶香。龍弈的鐵槍斜倚在調度台旁，槍尖的寒芒不再隻有冷意，還映著村民搬沙袋的認真、士兵開閘的專注，以及阿婷遞來的一杯熱茶——茶裡泡著新煮的薑片，剛好襯出雜糧餅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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