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裹著陶窯的土腥味,漫到陶坯旁的《陶器分配冊》時,龍弈指尖剛按在“溪陶部落分儲水陶甕兩百件均用‘青泥陶土’,經‘三篩三泡五燒製’,盛水不漏)”的條目上——冊頁竟洇著泥水,“兩百件”被改成“一百件”,“青泥陶土”被劃成“雜沙土”,與阿婷父親《陶窯秘錄》裡“北境與製陶部落分器需用‘陶紋’水印冊,墨汁摻陶土汁,遇水不暈,真陶甕內壁泛青亮”的記載相悖。更糟的是,窯邊待燒的“陶坯”,剛拿起就掉了塊碎渣,阿婷指尖蹭過斷麵——滿是粗沙粒是摻了四成沙土的劣料,燒出來會裂),窯外的運器路線圖上“東坪驛有護陶隊接應”被改成“南溝澗近路”,改痕處沾著未乾的陶土,而南溝澗的石縫裡,已藏著蕭衍的人堆的裂陶陶上纏著北境陶工的麻布,想嫁禍北境用壞陶換部落好器)。
“這分配冊和陶土都被動過手腳。”阿婷蹲在陶坯旁,把碎渣放進清水裡——沙土立刻沉底,真青泥陶土該融成淡青泥水,“我爹說青泥陶土要篩掉沙、泡軟筋,燒出來的陶甕敲著如瓷響,絕摻不得粗沙,這是有人故意用劣料充數,而且……”
話沒說完,蘇雅的藥箱“嗒”地砸在陶輪旁的木案上。她用銀簪挑過陶坯碎渣,蘸了點陶土純度試劑,試劑瞬間從淺青變成灰白沙土反應),再蘸倉庫裡封存的真青泥,試劑立刻染成深青純陶土反應):“劣料陶甕盛水三天就漏,蕭衍是想讓部落以為我們私吞百件陶甕,還故意用壞陶斷你們儲水路,再……”
“再讓扮成陶吏的人說‘是北境陶工換的土,護民軍想留著好陶自己用,還引你們去溝澗丟陶’。”項雲的鐵槍往陶坯上一戳,震得碎渣簌簌落,老將軍拽過個穿灰布衫的“陶吏”,袖管裡還掉出塊東齊禁衛的銅符——符上的“蕭”字沾著陶土,顯然剛在窯裡待過。
“你根本不是陶吏。”龍弈的目光掃過陶吏的手,雖握著陶拍,指節卻有禁衛握刀的厚繭,不是常年製陶磨出的薄繭掌心該有陶土嵌的細紋),“你翻陶坯時,總往南溝澗的方向瞥,是在等蕭衍的人毀好陶吧?”
陶吏臉色驟變,突然往陶窯旁的柴房撲去,懷裡的火折子剛要點燃堆著的真青泥蕭衍計劃燒土,嫁禍“歸降者不滿分陶不均”),就被淩豐的銀槍挑飛。槍尖抵住他咽喉時,陶吏突然從懷裡摸出塊青泥陶片——片上刻著溪陶部落的魚紋:“我兒子被蕭衍抓了!他逼我改冊換土,可我在每件真陶坯的底上刻了魚紋!溪陶部落的老陶工認得這記號,知道哪是沒被動過的好坯!還有……”他喘著氣指了指南溝澗,“我把蕭衍堆的裂陶挪了半堆,留了條能過車的路,運陶隊能繞開!”
陶窯外突然傳來喧嘩。趙徹的弓弩營扶著個扛陶片的部落信使衝進來,陶片上還沾著南溝澗的碎石,信使聲音發顫:“南溝澗有伏兵!他們穿北境陶工服,卻用東齊的彎刀!有人喊‘是龍弈讓我們在這等,要把好陶全砸了’,我趁他們搬裂陶時跑回來,還有四個老陶工被……被圍在石縫外了!”
趙勇扛著袋真青泥趕來,泥土的潤香壓過了沙土的乾味:“淩豐,你帶兩百人去南溝澗救陶工!我守陶窯,彆讓蕭衍的人再換土!”
“不用。”龍弈突然按住淩豐的槍,目光落在《陶器分配冊》的“陶”字上——真冊的“陶”字筆畫裡藏著陶紋,按《陶窯秘錄》,用陶土汁一塗會顯青霜,而眼前的假冊塗了隻暈開墨,“阿婷,你去陶窯的老陶土池旁取陶汁——真分配冊塗了汁,陶紋會透出來!”
阿婷踩著窯邊的濕泥跑向老池,很快捧著陶罐回來,陶土汁一塗在備用的真冊上,“陶”字筆畫裡的陶紋立刻泛出青霜假冊塗了隻剩墨痕)。蘇雅這時也蹲在劣坯旁起身,舉著銀簪挑出沙土裡的碎屑:“這裡麵摻了東齊的‘脆石粉’,看著像青泥,燒出來一磕就碎,是他們故意加的,想讓陶甕全廢了嫁禍我們!”
歸降的秦軍殘部首領這時帶著個兵卒衝進來,兵卒手裡攥著袋脆石粉,臉色發白:“營裡混了蕭衍的臥底!他剛想把脆石粉撒進真青泥裡,還說‘未時讓假陶工來砸陶輪’!可剛才老陶工說,這臥底不懂製陶——真陶土要揉百遍,他揉了三十遍就想做坯,還問‘為什麼陶坯要陰乾三天’!”
“抓臥底和製陶能一起辦。”龍弈指著真青泥,“項老將軍,你帶三百人去南溝澗設伏,把蕭衍的裂陶移去荒澗——他們砸不了好陶;趙徹,你帶弓弩營幫部落陶工驗土,真陶土塗冊顯青霜,燒坯敲著如瓷響;淩豐,你跟我重訂陶窯規矩,按爹的秘錄來,北境、溪陶部落、歸降者各出兩名陶工,再加老陶工監督,揉土、製坯、燒窯全程一起盯,少一方都不能動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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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的雨剛小些,南溝澗方向傳來哨聲——項老將軍的人押著十幾個假陶工回來,他們手裡的彎刀還沾著陶土,甲胄上沾著水卻沒見血:“搜出他們帶的脆石粉,還在石縫外找著被魚紋標記的真陶坯,蕭衍的人根本分不清哪是真土!”
陶窯中央突然響起揉土聲。溪陶部落的老陶工舉著塊真陶甕片,往石上一敲,“當”的脆響傳得遠:“那假陶吏沒騙我們!他不僅刻了魚紋,還在真青泥的袋子上係了紅繩——我們部落的陶工都認這記號!”
趙徹這時帶著個穿陶工服的人過來,那人手裡還攥著塊沒揉透的陶坯:“臥底抓著了!就是他揉土不勻,被老陶工識破的——他說蕭衍還想讓我們為了陶甕打起來,好趁亂偷運溪陶部落的好陶去東齊!”
陶窯漸漸熱鬨起來。北境陶工幫著揉真青泥,部落陶工在陶輪上製坯,歸降者幫著把坯搬去窯裡;蘇雅在給帶傷的陶工遞薑茶,茶裡煮著新曬的薑片;淩豐則幫著把真《陶器分配冊》掛在陶窯最顯眼的地方,旁邊還貼了張“製陶口訣”,北境和溪陶部落的老陶工一起編的。
暮色漫進陶窯時,龍弈站在窯口旁,看著第一窯真陶甕被抬出來,內壁泛著青亮的光,老陶工正彎腰檢查每隻甕的魚紋。阿婷靠過來,手裡翻著《陶窯秘錄》,突然笑:“我爹說,陶窯燒的不是陶,是讓大家能存水度日的安穩,是彼此能靠著過日子的實在。”她遞來塊陶土糕,糕裡裹著粒芝麻——是老陶工剛蒸的。
龍弈咬了口陶土糕,甜香裡帶著泥土的清潤:“以前總想著怎麼拆陰謀、護陶窯,現在才懂,統一天下不是守多少件陶甕,是讓每個部落、每個陶工、每個百姓,都能信得過手裡的器,信得過身邊的人,能安心存水、踏實生活。陶同燒,心同穩,才是真天下。”
風穿過陶窯的煙筒,帶著土腥味與薑茶的暖意。龍弈的鐵槍斜倚在陶輪旁,槍尖的寒芒映著冊頁上的陶紋,也映著阿婷遞來的熱茶——茶裡泡著新曬的陳皮,剛好襯出陶土糕的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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