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裹著製鏡營的青銅腥氣，龍弈剛拿起塊“青銅鏡胚”往磨鏡石上蹭——鏡麵竟“吱呀”一聲裂出細縫，指尖摸過還沾著層灰錫是摻了三成鉛的劣胚，不僅易裂，鍍銀後還會發黑）。案上的《製鏡配額冊》凍得發脆，“北境與鏡湖部落共分冬鏡兩百麵青銅鏡一百麵、銀鏡五十麵、祭祀鏡五十麵，均經‘三鑄三磨’，光可鑒人）”的“一百麵”被改成“六十麵”，篡改處蓋著枚仿鏡湖部落的鏡紋印鑒，而真冊按阿婷父親《製鏡秘錄》該有的“鏡紋”用青銅粉調墨，遇雪會顯淡青紋），在這本上隻暈開團墨漬。
“祭祀鏡呢？”阿婷突然拽住個抱鏡匣的雜役，匣子裡的祭祀鏡竟沒裹防刮的鹿皮，鏡麵已劃出道淺痕。雜役凍得嘴唇發紫：“今早送祭祀鏡去部落祭壇的工匠，到現在沒回來！還有……”他指了指鏡倉，“昨晚入庫的銀鏡，今早少了二十麵，地上隻留著鏡湖部落的獸皮靴印！”
蘇雅突然往鍍銀池跑，藥箱撞在鑄鏡爐上發出悶響。她用銀簪挑過池裡的“銀水”，簪尖立刻泛出灰白：“是錫箔熔的！根本不是銀！鍍在鏡上頂多半月就發黑，還會粘在手上！”她又磨了塊劣鏡胚，滴上檢測液，液滴瞬間從透明變灰褐鉛反應），“蕭衍不僅想讓我們製出廢鏡，還想讓部落祭祀時用不上合格的祭祀鏡，逼他們以為我們故意不敬神明！”
項雲的鐵槍突然往鏡堆後一戳，穿厚布衫的“鏡吏”嚇得跌坐在雪地裡，懷裡掉出的不是磨鏡石，而是張畫著鏡湖部落祭壇位置的地圖。老將軍踩住地圖，卻見那鏡吏突然往營外爬：“彆信部落的祭司學徒！蕭衍抓了他的家人，逼他寫了假鏡引，說北境要獨占祭祀鏡，讓部落來搶鏡營！”
話沒說完，營外突然傳來牛角號聲。趙徹的弓弩營押著個渾身是雪的部落信使衝進來，信使手裡攥著張泛黃的鏡引：“部落的人往這來了！說拿著這鏡引就能取祭祀鏡，可……可我們部落的鏡引，從來會在角落用青銅粉畫個‘湖’字，這張沒有！”
趙勇扛著麵去年的老青銅鏡趕來，鏡麵亮得能映出雪影：“淩豐，你帶兩百人去攔部落的人，彆讓他們真打起來！我守著鑄鏡爐，誰也不許動新胚！”
“不用。”龍弈突然按住淩豐的槍，目光落在那麵老鏡上——真青銅鏡磨出的鏡麵會泛淡青光，而今早的劣鏡，鏡麵隻顯灰霧。他轉向阿婷：“取點青銅粉，撒在真冊的‘鏡’字上。”阿婷依言做了，墨字瞬間顯露出淡青紋，“這才是《製鏡秘錄》的驗冊法，蕭衍隻知改數字，卻不懂青銅粉顯紋的門道。”
他又蹲在雪地裡，指著獸皮靴印：“鏡湖部落的獸皮靴，靴底會縫五根鹿筋防滑，這印子隻有三根，是假的。”突然，他拽過那“鏡吏”的手，指甲縫裡竟沾著祭壇特有的香灰：“你去過祭壇，還見過祭司吧？鏡湖部落的祭司，會在腰帶掛塊青銅鏡飾，你腰間的鏡飾，是從祭司那搶的？”
鏡吏臉色驟變，剛要開口，就見蘇雅從藥箱裡拿出個小錫罐：“這是從你身上搜的錫箔，罐底刻著東齊的‘蕭’字，你根本不是鏡吏，是蕭衍的暗衛！”
“不好！”阿婷突然指向鑄鏡爐，剛才那雜役正往爐裡撒東西，“他往青銅水裡加鉛塊！想讓所有鏡胚都成劣胚！”淩豐的銀槍及時挑飛鉛塊，雜役懷裡掉出塊東齊的兵符，符上還沾著青銅粉。
酉時的雪漸漸小了，營外傳來歡呼聲。淩豐帶著部落的人回來，身後跟著被救的工匠和祭司：“蕭衍的伏兵在祭壇旁裝成部落人，被我們抓了！他們還想砸祭祀鏡，多虧北境的人提前守著！”
製鏡營裡，阿婷正用老青銅水重新鑄胚，熔爐裡的火光映得鏡麵泛青。老鏡工們把真鏡裝匣，每麵祭祀鏡都裹著鹿皮，匣底印著“湖”字。蘇雅給帶傷的工匠遞薑茶，茶裡泡著新曬的桂圓，能驅走寒氣。
暮色漫進製鏡營時，龍弈站在鏡堆旁，看著亮閃閃的銅鏡映著雪光，部落的人和鏡工正一起磨鏡。阿婷遞來塊青銅粉做的米糕，咬著清甜：“我爹說，好鏡要經得住凍，好的信任，也要經得住考驗。”
龍弈咬了口米糕，清甜裡帶著青銅的淡味：“以前總想著拆陰謀、護鏡營，現在才懂，統一天下不是守著多少麵鏡、多少座熔爐，是讓每個部落、每個工匠、每個百姓，都能用著清亮的鏡，信得過身邊的人，知道祭祀能安心，日子能透亮。鏡同磨，心同明，才是真天下。”
風穿過鏡營，帶著青銅的淡腥與薑茶的暖意。龍弈的鐵槍斜倚在磨鏡石旁，槍尖映著鏡麵的光，也映著阿婷遞來的熱茶——茶裡飄著顆桂圓，像朵小小的暖雪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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