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在我身後關上,隔絕了外麵所有的視線。這是一個比外麵安全屋更小、更壓抑的房間,牆壁似乎是某種吸音材料,光線慘白,隻有一張金屬桌子和兩把椅子。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消毒水味道,但依舊無法完全掩蓋那股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剛才被帶進來的人,恐怕就在這裡經曆了“回溯審查”。
“坐。”阿鬼指了指桌子對麵的椅子,自己則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將平板電腦放在桌上。
我依言坐下,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這是一個既帶有防禦性、又顯得不那麼拘謹的姿態。我的目光快速掃過房間,沒有發現明顯的刑具,但這並不意味著安全。阿鬼的手段,往往更側重於心理和精神的壓迫。
“林野,”阿鬼開口,聲音在這狹小空間裡顯得更加陰森,“你的崛起,大家有目共睹。佛爺也很賞識你。”
我沒有接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下文。這種開場白,往往意味著後麵的問題會極其尖銳。
“但是,”果然,他話鋒一轉,渾濁的眼睛死死盯住我,“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巧了。警方對我們的打擊,精準得讓人不得不懷疑。”
他身體微微前傾,帶來一股無形的壓力:“就從你開始說起吧。上次在邊境,‘黑蛇’那一隊人栽了,你當時也在附近,為什麼你能安然無恙地回來?還帶回了重要的‘客戶’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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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在我的預料之中。我早就準備好了說辭,甚至連微表情和肢體語言都反複推敲過。
我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屈辱和憤怒,聲音也提高了幾分,帶著被質疑的激動:“鬼爺!你這是什麼意思?那次是‘黑蛇’自己貪功冒進,不聽我的勸告,非要走那條近路,結果撞上了邊防巡邏隊!我當時在後麵策應,發現不對立刻就從預設的撤退路線撤了!難道要我陪著他一起死,才是忠誠嗎?我帶回來的信息,是拚了命從另一個渠道弄到的,這功勞佛爺也是認可的!”
我刻意讓呼吸變得急促,胸口起伏,顯示內心的不平靜。同時,目光毫不退縮地迎著阿鬼的審視。
阿鬼沒有說話,隻是用手指輕輕敲打著平板電腦的屏幕,似乎在調取資料核對。
房間裡陷入短暫的沉默,隻有我粗重的呼吸聲。
過了一會兒,他再次開口,語氣依舊平緩,卻更顯刁鑽:“那麼,之前在g市,我們的一條重要運輸線被警方端掉,據我們事後調查,當時你安排接應的一個臨時落腳點,似乎也被警方注意到了。雖然你提前撤離了,但……時間點,是不是太巧了?”
我的心微微一提。這件事確實有風險,當時為了配合“蜂巢”計劃的某個環節,我確實有意無意地留下了一些細微的、可以被解讀為“疏忽”的痕跡,以轉移視線。但絕不能承認。
我皺起眉頭,臉上露出回憶和困惑的神色:“g市那次?那個落腳點是我臨時選的,之前隻用過一次,按理說很安全。事後我也複盤過,懷疑是不是我們內部通訊被監聽了,或者……當時有其他人泄露了消息。”我巧妙地將話題引向“內部泄密”這個更敏感的方向,同時將自己的“疏忽”歸結為不可控的外部因素。
阿鬼的目光銳利起來,像針一樣紮在我臉上:“內部泄密?你覺得會是誰?”
這是一個陷阱。無論指認誰,都可能引火燒身,或者被阿鬼利用來挑起更大的內部矛盾。
我搖了搖頭,表情凝重:“我不敢妄加猜測。但鬼爺,您想想,最近幾次警方行動,針對性太強了,絕不是我一個小小的疏漏能解釋的。必然是更高層麵、更核心的信息泄露!”我再次將問題的嚴重性拔高,暗示問題出在更上層,而非我這種執行層麵的人。
阿鬼死死地盯著我,似乎在判斷我話語中的真偽。那渾濁的眼睛裡,仿佛有漩渦在轉動,試圖將我的靈魂吸進去。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壓力在狹小的房間裡積聚。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但臉上依舊維持著被冤枉的憤懣和竭力自證清白的激動。
突然,阿鬼毫無征兆地換了個話題:“你腿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我心中警鈴大作。這個問題看似關心,實則可能暗藏機鋒。我的傷是在之前一次“黑吃黑”的衝突中,為了獲取信任、保護“貨物”而受的,過程經得起推敲。但阿鬼此時問起,用意難測。
“是在猛卡鎮,跟‘禿鷲’的人火拚時留下的。”我沉聲道,同時下意識地用手按了按左腿傷處,臉上適時的閃過一絲痛楚,“當時為了保住那批貨,挨了一槍。這事當時跟佛爺彙報過,在場的兄弟也都知道。”
我詳細描述了當時的時間、地點、參與人員和衝突經過,細節清晰,邏輯完整。這是“林野”經曆中經過精心設計和驗證的環節,不怕查證。
阿鬼聽完,不置可否,隻是又低頭在平板上操作了幾下。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他又接連問了好幾個問題,涉及我進入集團後的各種經曆,接觸過的人,執行過的任務,有些問題角度刁鑽,有些則看似隨意。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調動起“林野”全部的記憶和情感,謹慎而有力地應對著。時而激動辯解,時而冷靜陳述,時而表現出對集團和佛爺的“忠誠”,時而又流露出對自身處境的“擔憂”和“不滿”。
這是一場精神上的酷刑,是對意誌力和偽裝能力的極致考驗。我必須確保每一個眼神,每一次肌肉的牽動,每一聲語調的變化,都完美符合“林野”這個角色。
終於,阿鬼停止了提問。他靠在椅背上,那雙渾濁的眼睛依舊看著我,半晌,才緩緩說道:“你可以出去了。”
我心中暗暗鬆了口氣,但不敢有絲毫表露。我站起身,因為久坐和緊張,左腿的傷處傳來一陣刺痛,讓我動作微微一滯。我刻意沒有掩飾這絲痛苦,用手撐著桌子邊緣,才站穩身體,然後對著阿鬼點了點頭,轉身,步履略顯蹣跚地走向門口。
在我拉開門的瞬間,阿鬼那陰冷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
“林野,記住,佛爺不喜歡不確定的人。”
我的背影微微一頓,沒有回頭,隻是低低地應了一聲:“明白。”
然後,我推開門,重新走回那個彌漫著絕望和猜疑的安全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帶著探究、審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希望從我身上找到某種答案的渴望。我無視這些目光,麵無表情地走回我之前所在的角落,靠著牆壁滑坐下來,閉上眼睛,仿佛耗儘了所有力氣。
但我的內心,卻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鐵,發出滋滋的聲響。阿鬼的最後一句警告,絕非空穴來風。他或許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但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我在他,甚至在佛爺心中,已經被標記為“需要重點觀察”的對象。
新一輪的清洗,才剛剛拉開序幕。而我,已經站到了懸崖的邊緣。外部,警方張網以待;內部,佛爺磨刀霍霍。我必須在這雙重夾縫中,找到那條通往最終勝利的、最狹窄、最危險的路徑。
安全屋內,燈光慘白,映照著一張張失去血色的臉。新一輪的清洗,正在無聲地、殘酷地進行著。而風暴眼,似乎正緩緩向我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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