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內部清洗
那包藏在地磚下的贓款,如同一個在黑暗中不斷發出低頻噪音的源頭,持續攪動著林峰的神經。它不僅象征著已經渡過的考驗,更像一個無聲的警告,預示著更深層次的危險。果然,基地內的氛圍在幾天內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變化。空氣中原本就存在的化學氣味,似乎混入了一種新的成分——一種類似於金屬摩擦後產生的、帶著靜電的焦灼感,以及若有若無的、仿佛來自心底深處的恐懼散發出的酸味。
食堂裡,往常充斥著粗魯玩笑和吞咽聲的空間,此刻被一種刻意壓低的咀嚼聲和快速交換、又迅速避開的目光所主導。走廊裡相遇,那種曾經可能存在的、漫不經心的點頭示意,變得倉促而警惕,仿佛每個人都害怕在對方眼中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或者被對方看出自己心底的慌亂。甚至連基地那永恒不變的機械嗡鳴,在林峰聽來,都像是某種龐大生物在焦慮不安時發出的、壓抑的低吼。
豹眼的巡視變得毫無規律可言。他可能在任何時間出現在任何地點,如同一個冰冷的幽靈。有時,他會站在b7區的原料桶之間,沉默地注視著林野和其他技術人員工作超過十分鐘,那目光不是監督,更像是評估,評估每一件“工具”的穩定性和可靠性。林峰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張力正在這鋼鐵堡壘的內部瘋狂積聚,如同不斷加壓的鍋爐,等待著某個臨界點的到來。
這個臨界點,在一個沒有月亮的深夜,以一種極其暴烈的方式降臨了。
不是單一的警報,而是兩種不同頻率、交替嘶鳴的尖銳音調,如同兩把電鑽,猛地鑽進所有人的耳膜,瞬間將深沉的睡眠撕得粉碎。高頻的刺耳與低頻的沉悶交織,形成一種能直接觸發生物本能恐懼的死亡協奏。
林峰幾乎是彈坐起來,腎上腺素在瞬間泵入四肢,肌肉繃緊如鐵,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狂跳。黑暗中,他本能地伸手握住了藏在枕下的匕首柄,那冰冷的觸感讓他稍微找回一絲瀕臨失控的理智。他沒有開燈,像一道影子般滑到門後,將眼睛貼近那道細微的縫隙。
外麵的走廊已然變成了另一個世界。沉重的、迅捷的腳步聲密集得如同暴雨砸落,其間夾雜著金屬部件碰撞的冰冷脆響。幾隊全身籠罩在純黑色作戰服中、頭戴完全遮住麵容的黑色頭盔、目鏡是單一深色無反光鏡片的武裝人員,正兩人一組,以完全一致的、充滿壓迫感的步伐,精準地敲開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暴力破開)某些特定房間的門。
沒有詢問,沒有解釋。被拖拽出來的人,臉上還殘留著睡夢被打碎的茫然,隨即被巨大的恐懼扭曲。有人試圖掙紮,喉嚨裡發出模糊的嗬嗬聲,但立刻就被更粗暴的力量壓製,反剪雙手,套上厚厚的黑布頭套,如同處理貨物般被迅速押往基地更深、更黑暗的區域。整個過程高效、冷酷,如同精確執行的工業化屠宰。
清洗!開始了!
這個詞帶著冰碴,瞬間凍結了林峰的血液。他認出了其中幾個被帶走的麵孔:那個負責原料檢測、總是沉默寡言的技術員;那個在賭場負責小額資金流轉、臉上有道疤的馬仔;甚至還有一個他曾見過、以驍勇著稱的打手。他們之間似乎毫無關聯,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此刻臉上那種被命運無情攥住的、絕對的絕望。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這是否與豹眼之前的試探有關?是否是“山魈”對內部的一次無差彆肅清?自己這個“新人”,是否也在清洗名單之上?
他強迫自己冷靜,大腦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超頻運轉。如果目標是他,這些如同死神使者般的“清道夫”早就破門而入了。暫時的安全,意味著他至少不在第一波清洗名單內。但這絕不意味著可以高枕無憂。這場風暴的規模和標準無人知曉。
就在這時,他房間的門被敲響了。不是粗暴的捶打,而是兩短一長,帶著特定節奏和某種壓抑力量的叩擊聲——是豹眼!
林峰深吸一口氣,在零點幾秒內,將所有的分析、恐懼和警惕儘數壓下,臉上瞬間堆砌起驚魂未定、近乎蒼白的惶恐,一把拉開門。
門外站著豹眼。他依舊穿著日常的作戰服,但腰間槍套的搭扣是解開的,露出裡麵黑色槍身的冰冷一角。他的臉色比平時更加冷硬,眼神如同西伯利亞凍土,看不到絲毫人類的溫度。
“穿上外套,拿上你的隨身家夥,跟我走。”命令簡潔到冷酷,沒有任何解釋或詢問的餘地,仿佛隻是在啟動一個預設程序。
“豹眼哥,外麵這是……怎麼了?”林野“下意識”地壓低聲音,喉結滾動,臉上寫滿了恰到好處的驚懼與困惑。
“閉上嘴,管好你的眼睛。”豹眼打斷他,銳利的目光如同手術刀,瞬間解剖著林野臉上每一絲表情的紋路,“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多看一步,多說一句,後果自負。”
“是,是!”林野連忙點頭,手忙腳亂地套上外套,將匕首和內部通訊器揣好,動作間帶著一絲符合人設的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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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眼帶著他,沒有走向混亂的住宿區,反而逆著人流,朝著基地核心那棟獨立的安全屋建築走去。沿途,他們與押送“犯人”的黑色小隊擦肩而過。林野低垂著頭,用眼角的餘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默默記錄著:被清洗者身份的混雜,清道夫動作的專業與冷酷,以及空氣中那股越來越濃的、混合著臭氧、汗液和絕望的冰冷氣味。
安全屋內的氣氛幾乎凝滯。技術員們依舊在操作台前,但敲擊鍵盤的聲音顯得格外僵硬。牆上的大屏幕被分割成數十個監控畫麵,重點標注出正在發生“清理”的區域,實時畫麵如同地獄的圖景。空氣中彌漫著設備散熱和某種消毒藥水的混合氣味,冰冷得不帶一絲生機。
豹眼將林野帶到一個擺滿通訊監聽設備和顯示器的隔間。這裡已經有三名他的直屬手下,個個麵色凝重,眼神裡藏著兔死狐悲的驚悸。
“你,”豹眼指向林野,又指了指角落一台副屏,上麵正如同瀑布般飛速滾動著加密的通訊數據流,“盯著它。把所有異常信號源跳變、非標準協議接入、任何試圖向外發送定位或加密信息的記錄,實時標記出來,不用管內容。”
這是一個燙手的山芋。讓他參與監控自己人!是信任的進一步遞進,還是更危險的終極測試?
林野沒有任何猶豫,臉上露出一種被委以重任的、混合著緊張與“忠誠”的神情:“明白,豹眼哥!”他立刻坐到屏幕前,目光“專注”地投向那由無數字符組成的洪流。內心卻已掀起狂瀾——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個近距離窺探集團內部通訊網絡、監控邏輯,甚至捕捉“山魈”或“莊園”蛛絲馬跡的絕佳窗口!
他必須極致小心。既要展現出足夠的“價值”——反應迅速,標記準確;又要完美偽裝——對係統表現出“適度陌生”,偶爾需要“請教”旁邊人某個篩選參數的含義,以此掩蓋他正在瘋狂記憶那些異常通訊特征、來源編碼和協議模式的真實目的。
時間在壓抑的死寂和屏幕上冰冷的數據跳動中緩慢流逝。外麵的騷動似乎漸弱,但隔間內的緊張氣氛卻如同不斷收緊的絞索。偶爾有加密通訊接入主控台,豹眼會走過去,背對著他們,用極低的聲音與另一端交流。林野豎起耳朵,捕捉著模糊的碎片:
“……名單確認,第三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