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了。
這是那一刻,我腦海中唯一的念頭。所有的偽裝,所有的算計,所有的隱忍,都將在這意外的對視中,土崩瓦解。我幾乎能預見到下一秒,他臉上會露出震驚、難以置信、繼而確認的表情,然後,他會毫不猶豫地指向這裡,發出警報……
求生的本能,和長期臥底磨礪出的、近乎變態的情緒控製力,在這毀滅性的瞬間,強行接管了我的身體。我不能慌!絕對不能!
就在趙偉眼神中的疑惑越來越濃,似乎即將開口呼喊的前一刹那,我做出了一個連自己都感到齒冷的舉動。我臉上那瞬間的驚惶和蒼白,如同變戲法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帶著幾分被打擾的不悅、幾分漠然、甚至還有一絲居高臨下的、屬於“成功商人”或“地方實力人物”特有的、不耐煩的審視。我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就那樣平靜地、甚至帶著點無禮地,回望著他。然後,我像是覺得被一個陌生警察盯著看很不舒服一樣,微微皺起眉頭,故意抬起手,整理了一下本就很平整的襯衫領口,動作自然,帶著一種刻意表現出來的、與此刻緊張氛圍格格不入的隨意感。
接著,我做出了最關鍵的一個動作——我仿佛失去了對他的興趣,或者說,是對這種“無禮注視”的容忍已經到了極限,冷漠地、緩慢地,轉過了身,將背影留給了他,走向房間內部的辦公桌。整個過程中,我的肢體語言都在傳遞一個明確的信息:你認錯人了,或者,我根本不在乎你是誰。
心臟在轉身的瞬間,幾乎要爆裂開來。我能感覺到背後那兩道目光,如同實質的針,刺在我的脊梁骨上。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我在賭,賭時間帶來的模糊感,賭我外貌氣質翻天覆地的變化,賭我這身與警察截然不同的、散發著陰暗氣息的偽裝,賭他那一瞬間的猶豫和不確信!
我走到桌邊,背對著窗戶,拿起加密通訊器,手指因為極度用力而指節發白,但聲音卻強行控製著,對著話筒另一頭不明所以的“穿山甲”發出指令,語氣甚至帶著一絲不滿:“怎麼回事?抽檢還沒結束?效率太慢了!讓那邊加快速度!”
我是在對“穿山甲”說話,更是在對可能監聽著這一切的“鐵砧”,以及窗外那個曾經的兄弟,進行表演。我必須讓所有潛在的觀察者相信,我剛才的反應,隻是一個有身份的“生意人”,在麵對警察注視時,那種混合了厭惡、警惕但又強自鎮定的正常反應。
幾秒鐘後,或許隻有幾秒,但我感覺仿佛過了一個輪回。加密耳機裡,“穿山甲”彙報:“抽檢結束,放行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我眼角的餘光借助桌子上一個金屬文具盒微弱的反光)瞥見,窗外樓下,趙偉似乎搖了搖頭,又和旁邊的同事說了句什麼,然後收回了目光,重新投向通關通道。他臉上的疑惑並未完全消散,但那種即將確認的銳利光芒,已經黯淡了下去。
他……沒有認出我?或者說,他不敢確認?又或者,他認為隻是長相相似?
巨大的、劫後餘生般的虛脫感瞬間席卷了我,雙腿一陣發軟,幾乎要站立不住。我不得不伸手撐住桌麵,才勉強維持住身體的平衡。冷汗,如同打開了閘門,從每一個毛孔裡洶湧而出,瞬間浸透了內衣。
“貨物已進入預定路線。”“穿山甲”的聲音再次傳來。
“知道了。按計劃繼續。”我竭力讓聲音保持平穩,切斷了通訊。
我依舊背對著窗戶,不敢回頭。我知道,“鐵砧”很可能已經注意到了我剛才短暫的異常。我必須立刻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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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氣,轉過身,臉上已經換上了一副帶著餘怒和不滿的表情,走到窗邊,對著樓下負責警戒的、一個“鐵砧”的手下我知道他戴著通訊耳麥,能與“鐵砧”實時聯係),用不大不小、但足夠被聽到的聲音抱怨道:“媽的,現在的條子眼神真讓人不舒服,像審犯人一樣。這鬼地方,以後能少來儘量少來。”
這話,既解釋了我剛才在窗邊的停留和短暫的“異常”被警察盯得不爽),也符合“獵隼”這個身份應有的、對執法力量的厭惡和輕蔑。
樓下那個手下抬頭看了我一眼,麵無表情,對著耳麥低聲說了句什麼。
危機,似乎暫時解除了。貨物安全了,我也沒有當場暴露。
但我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趙偉那疑惑的眼神,像一根刺,深深地紮進了我的心裡。他或許沒有當場確認,但這個疑問的種子已經種下。對於一個訓練有素的緝毒警來說,一個高度疑似昔日同窗、如今卻出現在邊境複雜地帶、與“生意”有關聯的“可疑人員”,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回去後,一定會查證,會上報。
我這次的“險險過關”,很可能隻是將暴露的時間,推遲了而已。而且,是被自己曾經最親密的兄弟,親手推向懸崖。
一種巨大的、混雜著後怕、愧疚、以及無法與故人相認的悲涼,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我的心臟。我看著窗外,趙偉和他的同事們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忙碌的口岸背景中。我們曾經並肩而立,許下同樣的誓言;如今,卻隔著無形的深淵,站在了完全對立的兩端,甚至不得不以如此虛偽而冷酷的方式,去欺騙,去防備。
這次意外的重逢,沒有帶來任何溫暖,隻留下了更深的孤獨和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它像一個尖銳的警報,提醒著我,我的時間可能不多了。在趙偉的調查觸及到我之前,在“算盤”或“黑隼”察覺到任何蛛絲馬跡之前,我必須更快,更狠,更準地找到那個能一舉定乾坤的——致命契機。
我拉上了窗簾,將外麵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隔絕開來。房間內,隻剩下我和無邊的黑暗。臉上的冷漠麵具依舊牢固,但內心深處,那屬於林野的、痛苦的痙攣,久久未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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