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雙軌調查
前往“沉默回廊”的路,這一次,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燒紅的烙鐵上。腦海中反複回響著“簿記”那條冰冷的信息——“鎖定數個可疑目標”、“需要更詳細的技術分析支持”。這看似倚重的言辭,在我聽來,卻更像是劊子手磨刀時的低語。他是否真的相信了我提供的“線索”?還是說,這本身就是一張撒向我的網,等待我在“技術分析”中露出馬腳?
我強迫自己將關於“夜鶯”和4號廠房的發現暫時封存,如同處理核廢料般,深埋於意識底層。現在,我必須全身心應對“簿記”的審視。任何一絲對“金庫”區域的異常關注,都可能成為引爆我的雷管。
再次踏入那個壓抑、散發著冰冷香氣與消毒水混合氣味的房間。“簿記”已經在那裡了。他依舊坐在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後,蒼白的麵容在幽暗的光線下,更像是一尊沒有生命的大理石雕像。他麵前懸浮著數個光屏,上麵流淌著密密麻麻的數據流和通訊記錄摘要。
他沒有抬頭,隻是用那仿佛能滲透骨髓的冰冷聲音說道:“坐。”
我在他對麵那張冰冷的金屬椅子上坐下,雙手平放在膝蓋上,刻意讓纏著紗布的右手暴露在他的視線內。這是一個細微的心理暗示——我仍是那個負傷歸來、專注於技術工作的“獵隼”。
“你提供的信號特征模型很有價值。”“簿記”開門見山,手指在虛空中一點,一個複雜的數據模型被放大到我們之間。“我們逆向追蹤了具備類似特征的信號源,在過去七十二小時內,篩選出三個異常活躍的節點。”
光屏上顯示出三個代號和對應的簡單信息:
【節點a:‘灰鴉’】隸屬後勤運輸調度部門,eve6權限。異常信號多發於夜間,與外部幾個模糊的物流公司ip有關聯。
【節點b:‘毒蠍’】隸屬“山魈”麾下一個邊境行動小隊,eve5權限。信號加密方式極其粗糙,但活動頻繁,目標指向幾個已知的、與集團有摩擦的小型地方武裝。
【節點c:‘隱士’】隸屬技術保障部下屬一個不起眼的硬件維護組,eve4權限。信號最為微弱、隱匿,幾乎完美複刻了我偽造的特征,其活動軌跡……竟然零星涉及到了“金庫”外圍一些非核心區域的設備維護記錄訪問!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隱士”!他的活動軌跡觸碰到了“金庫”區域!雖然隻是外圍非核心區域,但這與“夜鶯”失聯的區域存在重疊!他是“夜鶯”嗎?還是另一個潛伏者?或者是集團內部其他勢力的眼線?
“我需要你,”“簿記”那毫無溫度的目光終於從光屏上移開,落在我臉上,像兩束冰冷的激光,“從純技術角度,對這三個節點的信號特征、加密方式、訪問行為模式進行深度剖析,給出他們的威脅等級評估,以及……是否存在關聯性的技術證據。”
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平淡卻重若千鈞:“尤其是‘隱士’。他的信號隱匿技術,與你發現的殘留特征吻合度最高。”
來了!真正的考驗!他不僅要我分析,更要我做出“評估”和“判斷”!這是在逼我交投名狀!逼我用我的“專業能力”,去指認或者排除)可能的同胞!如果我指認了“隱士”,而他就是“夜鶯”或其他潛伏者,那我無異於親手將其送上絕路。如果我刻意為他開脫,以“簿記”的精明,很可能立刻就會察覺我的異常。
冷汗瞬間從背脊滲出,但我臉上必須維持著技術專家的專注與冷靜。
“明白。”我沉聲應道,目光投向光屏上的數據流。“我需要最高級彆的原始日誌訪問權限,包括底層數據包捕獲記錄和係統調用跟蹤。”
“權限已經給你了。”“簿記”淡淡地說,“就在這裡分析。我需要實時看到你的思路和初步結論。”
在這裡?!在他的眼皮底下進行?!這簡直是赤裸裸的監控和壓力測試!他不僅要結果,還要監控我得出結論的整個過程,觀察我每一個細微的猶豫、每一次邏輯的取舍!
沒有退路了。我深吸一口氣,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光屏的數據上。大腦如同最高速的處理器開始運轉,屏蔽掉所有情感乾擾,隻剩下冰冷的邏輯和分析。
我首先處理了“灰鴉”和“毒蠍”。對於“灰鴉”,我很快從其粗糙的加密方式和固定的外部ip關聯,判斷其大概率是利用職務之便進行一些私下的、小規模的走私活動,雖然違規,但威脅等級較低,屬於內部紀律問題。對於“毒蠍”,我分析其頻繁且不加掩飾的通訊,指向的是與地方武裝的利益摩擦和地盤爭奪,屬於黑吃黑的範疇,對集團核心機密威脅有限。
我的分析過程流暢,結論清晰,基於數據,不帶任何個人色彩。“簿記”靜靜地聽著,偶爾會就某個技術細節提出一兩個極其尖銳的問題,我都憑借紮實的技術功底給予了準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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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覺到,他對我關於這兩個節點的判斷,基本是認可的。這為我爭取到了一點寶貴的信任空間。
最後,輪到了“隱士”。
我的精神緊繃到了極致。調出“隱士”的所有相關日誌,我開始了極其細致、甚至可以說是苛刻的檢查。他的信號確實隱匿得非常好,幾乎完美模仿了我之前偽造的特征,但在幾個極其細微的地方——比如數據包校驗和的算法有一個非標準的微小偏移,心跳包間隔存在一個看似隨機、實則符合某種特定數學規律的微小波動——讓我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這不像是我熟悉的警方臥底通訊協議風格,反而帶著一種……更為古老、更為精致的、類似於國家級情報機構使用的、經過高度自定義的隱匿技術的痕跡?
難道這個“隱士”不是“夜鶯”,而是……其他勢力的間諜?
這個發現讓我既鬆了口氣,又感到了更深的寒意。鬆了口氣是因為,如果“隱士”不是“夜鶯”,那我無需直接背負指認同胞的心理枷鎖。寒意則是因為,這意味著“金庫”區域不僅被警方盯上,還可能被其他強大的勢力滲透了!
然而,這並不能完全排除“隱士”與“夜鶯”失聯的關聯。他的訪問記錄確實涉及“金庫”外圍,時間上也有重疊。
我繼續深入分析他的訪問行為模式。我發現,他訪問的設備維護記錄,大多集中在電力供應、通風係統和……汙水處理等輔助設施。這些看似不起眼的環節,卻恰恰是一個大型秘密工廠維持運行的關鍵節點。而且,他的訪問非常有規律,似乎是在進行某種周期性的“健康檢查”,而非針對性的情報刺探。
“他的技術很高明,”“簿記”突然開口,打斷了我的思緒,他的目光銳利如刀,緊緊盯著我,“甚至……在某些方麵,不遜於你。你覺得,他是什麼人?”
這是一個致命的問題。我沉吟了片刻,決定基於技術事實,給出一個儘可能模糊但合理的推斷。
“從信號隱匿技術看,絕非普通黑客或商業間諜,具備國家級或頂級跨國組織背景。”我謹慎地選擇著詞彙,“其訪問行為模式,更偏向於長期潛伏、周期性監控基礎設施運行狀態,而非短期、高強度的情報竊取。其目的,可能並非直接獲取核心製毒工藝或客戶名單,而是……試圖掌握‘金庫’的整體運行脈絡、薄弱環節,甚至是為未來的某種……戰略性行動做準備。”
我沒有直接說“破壞”或“打擊”,但“戰略性行動”這個詞,足以引發“簿記”的最高警惕。
“至於他是否與‘夜鶯’失聯有關,”我繼續道,語氣保持客觀,“從時間點和區域重疊看,存在可能性。但缺乏直接通訊或接觸的證據。有可能‘夜鶯’在偵察過程中,意外觸碰到了‘隱士’布設的監控節點而暴露;也有可能,兩者是獨立行動,互不知情。”
我將可能性擺出,但不做定論,將最終判斷的權力交還給“簿記”。這是最安全的做法。
“簿記”沉默著,那雙冰冷的眼睛在我和光屏之間來回掃視,房間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我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沉重跳動的聲音,以及“諦聽”腕帶那幾乎微不可聞的運行嗡鳴。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意:“你的分析,很有見地。‘灰鴉’和‘毒蠍’,按內部規章處理。至於‘隱士’……”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實質般壓在我身上。
“……無論他是什麼背景,敢於將觸角伸向‘金庫’,就必須付出代價。監察組會對他進行‘重點關照’。你的任務完成了。”
“重點關照”……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隱士”的命運,在他被鎖定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我間接地,參與了對一個可能是他國情報人員的圍獵。這讓我感到一種複雜的情緒,既有排除掉一個非警方潛伏者的輕鬆,也有對卷入更大國際間諜漩渦的憂慮。
“是。”我低下頭,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你可以走了。”“簿記”揮了揮手,重新將目光投向那些流動的數據,仿佛我隻是一個完成了任務的工具。
我站起身,微微躬身,然後轉身,邁著儘可能穩定的步伐,離開了這個令人窒息的房間。
走出“沉默回廊”,重新呼吸到基地那相對“正常”的空氣,我才發現自己的內衣已經被冷汗完全浸透,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冰涼的粘膩感。右手掌心的傷口也因為長時間的緊張而陣陣抽痛。
我通過了“簿記”的這次直接考驗,暫時洗脫了嫌疑,甚至可能因為“專業”而獲得了些許信任。但我知道,危機遠未解除。
“隱士”被鎖定,意味著集團內部調查的矛頭,暫時從我身上移開。但這並沒有改變“夜鶯”失聯的事實。4號廠房依舊是我需要調查的目標。
現在,我獲得了“簿記”暫時的“信任”,也擁有了eve9權限和“赤道”項目帶來的數據接口。我必須利用這個相對“安全”的窗口期,繼續秘密調查“夜鶯”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