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危險盟友
梭溫的“友誼”，像一枚包裹著糖衣的致命毒藥，其甜美的誘惑下，是足以令人在不知不覺中萬劫不複的劇毒。自那次無線電邊的“坦誠”交談後，他果然如其所言，將我視作了可以“交流技術”的“朋友”。這種“友誼”的表現形式，便是在我後續幾次執行需要途徑或靠近kna控製區域的任務時，總能“恰好”遇到他麾下的巡邏隊。有時，他們會“順路”提供一段安全保障；有時，梭溫本人甚至會騎著那輛轟鳴的舊摩托出現，借口檢查防務，實則與我進行一番看似隨意，卻總暗藏機鋒的交談。
這些接觸，無疑大大降低了我在此區域活動的明麵風險。有梭溫這麵旗子，其他kna的小股部隊或零散匪徒大多會繞道而行。但我也清楚，這份“便利”並非無償。每一次與梭溫的“偶遇”和交談，都是一次信息的雙向流動。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在滿足他對技術知識好奇心的同時，小心翼翼地控製著泄露信息的範圍和深度，既要讓他覺得有所收獲，維持這份“友誼”的價值，又不能觸及集團真正的核心機密，尤其是關於“赤道”係統架構、“金庫”安防細節以及“搖籃”的任何信息。
這個過程，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需要極致的平衡與冷靜。梭溫此人，看似粗豪，實則心思縝密，嗅覺靈敏如獵犬。他的問題往往從一些無關緊要的技術細節切入，然後不經意地滑向更敏感的地帶。
一次，在幫助他調試一台信號增強器後，他遞給我一個用芭蕉葉包裹的、帶著山林氣息的烤紅薯，狀似隨意地問道：“獵隼老弟，你們‘金庫’那邊，用的主電源是水力還是柴油機組？聽說最近緬北電網不穩，就怕影響到那些嬌貴的‘生產設備’啊。”
我心中警鈴微作，啃了一口香甜軟糯的紅薯，臉上露出技術官談到專業問題時的專注，避重就輕地回答：“主要是自備柴油機組，冗餘做得比較足，電網波動影響不大。不過精密儀器確實怕突然斷電，所以我們關鍵節點都配備了在線式ups不間斷電源），切換時間能在毫秒級。”我刻意將話題引向通用的電源保護技術，而非“金庫”具體的電力布局。
梭溫眯著眼聽著，嚼著紅薯，含糊地應了一聲：“哦，ups……好東西。看來‘佛爺’家底確實厚實。”他沒有繼續深究，但那閃爍的眼神表明，他並未完全放棄打探。
另一次，他“抱怨”手下一個分隊在深山老林裡差點迷路，通訊中斷了十幾個小時，然後“好奇”地問我：“你們那個‘赤道’係統，在沒信號的林子裡，是不是就瞎了？有沒有什麼不依賴基站的法子？”
我知道他在試探“赤道”係統的盲區和備用通訊手段。我笑了笑，用樹枝在地上畫著簡單的示意圖：“依賴衛星和預設的中繼節點為主。至於完全脫離基礎設施……理論上可以用低頻甚低頻通信，或者部署一次性無人機中繼，但成本高，效率低，一般不會用於常規巡邏。”我再次將答案限定在公開的技術原理層麵，並強調了成本和實用性，暗示這不是常規選項。
梭溫用靴子碾平了地上的圖，咂咂嘴：“還是你們玩得高級。”他話鋒突然一轉，壓低聲音，“不過，我聽說……‘老寨’那邊，最近好像在搞什麼不需要那麼多中繼站的新玩意兒？‘察昆’那老家夥，神神秘秘的。”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老寨”、“察昆”、“新玩意兒”——這些詞組合在一起，幾乎就要觸碰到“搖籃”的邊緣！我強迫自己保持麵部肌肉的鬆弛，甚至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屬於技術人員對未知技術的興趣與疑惑：“哦？這我倒沒聽說。‘察昆大師’確實掌握著很多獨特的工藝，或許是在原料處理或者……嗯，一些更基礎的環節做了優化，減少了對複雜通訊的依賴？”我巧妙地將“新玩意兒”的可能範圍引向原料端或低技術環節，避免直接關聯到高精尖的“搖籃”。
梭溫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幾秒，似乎想從中找出任何一絲偽裝的痕跡。最終，他嘿嘿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可能吧！那老家夥跟個老樹根似的，藏得深！有機會老弟幫我打聽打聽，要是真有啥好用的便宜貨，也讓我們沾沾光？”
“有機會一定。”我含糊地應承著，後背卻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我知道，梭溫對“老寨”和“察昆”的關注，絕不僅僅是為了什麼“便宜貨”。他，或者說他背後的kna勢力，顯然也對集團核心的動向，尤其是可能帶來技術變革或利益格局重塑的“新玩意兒”，抱有極大的興趣和覬覦之心。
與梭溫的周旋，雖然危險，但也並非全無收獲。他作為kna在這一帶的地頭蛇，消息極為靈通，其觸角不僅深入緬北各方勢力，甚至對邊境線另一側，即“山魈”和“黑隼”地盤上的風吹草動，也往往能先一步知曉。在看似漫無目的的閒聊中，他會“不經意”地透露一些有價值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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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他會抱怨：“‘黑隼’那邊最近不知道走了什麼運，弄到了一批老毛子的‘鬆雞’單兵火箭筒，媽的，在邊境市場炫耀，搞得我們這邊壓力很大。”這讓我意識到“黑隼”可能在強化其武裝，或許與近期摩擦升級有關。
又比如，他會神秘兮兮地告訴我：“上個月，有幾張生麵孔，帶著家夥，從南邊過來，沒走常規路線，直接鑽了‘野人穀’那邊的林子，看樣子不像做生意，倒像是……搞勘察的。我的人沒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生麵孔”、“勘察”、“野人穀”靠近“夜鶯”失聯區域），這些關鍵詞立刻在我腦海中拉響了警報。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經過我的篩選、交叉驗證通過“赤道”有限的監控回放和“山魈”那邊的情報反饋），往往能拚湊出一些隱藏在表象之下的動態。我謹慎地將這些經過“技術性過濾”剔除來源，隻保留事實判斷）的情報，選擇性地分享給“岩石”或“山魈”，作為我“儘職儘責”拓展情報來源的證明，進一步鞏固他們對我的信任和依賴。
然而，與梭溫建立的這種“危險盟友”關係，其最大的價值，在一次突如其來的危機中，得到了淋漓儘致的體現。
那是一次我單獨前往一個靠近kna控製區邊緣的廢棄信號塔，進行例行數據采集和設備維護的任務。任務本身並不複雜，預計兩小時內即可往返。我隻帶了最基本的工具和自衛武器，駕駛著一輛性能普通的越野車。
然而，就在我完成維護，準備驅車返回時，發動機發出一陣無力的嘶吼後，徹底熄火了。反複嘗試啟動無果後，我心頭一沉，下車檢查。很快發現了問題——燃油管被人為地用利刃劃開了一個細小的口子，汽油早已漏光。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對方沒有直接發動攻擊，而是選擇用這種方式，將我困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嶺！
冷汗瞬間浸濕了我的內衣。我迅速環顧四周，茂密的叢林在黃昏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陰森寂靜，仿佛每一片樹葉後麵都隱藏著窺視的眼睛。是誰？“黑隼”的人？還是其他對我感興趣的勢力？他們想乾什麼？活捉？還是……
我立刻試圖用個人終端聯係基地求援，卻發現信號被一種高效的局部乾擾器完全屏蔽了。孤立無援，車輛癱瘓，通訊中斷。絕望的情緒如同冰冷的潮水，開始一點點淹沒我的意識。
就在我握緊手槍，背靠車輪，大腦飛速思考著突圍方案幾乎看不到任何希望）時，一陣熟悉的、由遠及近的摩托車轟鳴聲，打破了死寂！
是梭溫！
他騎著他那輛舊摩托，帶著兩個手下，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現在林間小路的儘頭。他看到我狼狽地靠在車旁，以及地上那一灘明顯的汽油漬，臉上露出了毫不意外的表情，甚至帶著一絲戲謔。
“嘖，獵隼老弟，看來是遇到麻煩了？”他停下車，踢了踢漏油的管子，“這手法，像是‘黑隼’手下那幫喜歡玩陰的家夥乾的。他們最近在這一帶活動挺頻繁。”
我心中驚疑不定。梭溫的出現，是巧合，還是……他早就知道？甚至，這陷阱本身就與他有關？
“梭溫大哥，你怎麼……”我保持著警惕，手指並未離開扳機。
“我怎麼來了？”梭溫咧嘴一笑，露出被檳榔染黑的牙齒，“我手下報告，說看到有生麵孔在這片林子附近鬼鬼祟祟，我琢磨著你這幾天可能要過來維護設備，就順路過來看看。幸好來得及時。”他話說的輕描淡寫，但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的樹林，仿佛在搜尋著什麼。
他走到我身邊，壓低聲音：“乾擾源在東南方向大概三百米的一個土坡後麵，兩個人，帶著家夥。怎麼樣，是老哥我幫你‘清場’，還是你自己想辦法？”
我瞬間明白了。這很可能就是梭溫導演的一出戲！他或許默許甚至暗中引導了“黑隼”的人在此設伏，然後在我最絕望的時候現身，扮演“救世主”的角色。目的？為了進一步加深我對他的“依賴”和“感激”，為了讓我欠他一個更大的人情，從而在未來的“友誼”中，他能索取更多。
這是一個陽謀。我明知是陷阱，卻不得不跳進去。因為此刻，他是我唯一的生機。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憤怒和屈辱，臉上擠出一個感激的笑容：“多謝梭溫大哥！這份情，我獵隼記下了。麻煩您……幫我清除乾擾。”
梭溫滿意地點點頭，對身後兩個手下打了個手勢。那兩人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沒入叢林。幾分鐘後，東南方向傳來兩聲短促而沉悶的、像是裝了消音器的槍響。隨即，個人終端上的信號格瞬間恢複了滿格。
“搞定。”梭溫拍了拍手，仿佛剛拍死了兩隻蒼蠅，“車是不能開了。坐我的摩托回去吧，讓我手下幫你把車拖回去修理。”
我沒有拒絕的餘地。
坐在梭溫那輛顛簸的摩托後座，感受著耳邊呼嘯的風聲和身前這個“危險盟友”寬闊卻令人不安的背影，我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我利用了他對技術的興趣和地頭蛇的信息網，他也利用我的困境和潛在價值，試圖將我更深地綁定在他的利益戰車上。我們之間這種建立在相互利用、彼此試探基礎上的“友誼”，脆弱而致命，如同在鱷魚池邊跳舞，隨時可能被拖入深淵。
但無論如何，這次危機，讓我更加深刻地認識到梭溫的能量和手段，也讓我意識到，與這樣的“危險盟友”周旋，雖然步步驚心，卻也可能在關鍵時刻，成為打破僵局、獲取關鍵情報甚至保住性命的一招險棋。
回到基地後，我向“岩石”彙報了遇襲經過，隱去了梭溫可能扮演的不光彩角色，隻強調他“恰巧”巡邏路過，出手相助。“岩石”聽後，對梭溫的“仗義”表示滿意，同時也對“黑隼”越發猖獗的行為感到憤怒。
而我，則在獨自一人的時候，反複回味著梭溫提到的關於“老寨”“新玩意兒”以及“野人穀”“生麵孔”的信息。這些線索，與“夜鶯”的遺言、與“搖籃”的陰影，似乎存在著某種若隱若現的聯係。
我知道，與梭溫的這場“友誼”遊戲，必須繼續玩下去。我需要從他這條危險的渠道，挖掘出更多隱藏在緬北重重迷霧下的真相。儘管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舔血，但我已彆無退路。
危險的盟友，也是通往核心秘密的，一條布滿荊棘的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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