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新的危機
“岩石”那帶著酒氣和江湖義氣的“自己兄弟”話語,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尚未完全散去,一股更加陰冷、粘稠的暗流,已經開始在基地內部湧動。我獲得的那些有限權限和資源,像一套剛剛到手、還未焐熱的鎧甲,還未能提供足夠的保護,便已引來了暗處覬覦的目光。
危機,從未真正遠離。它隻是換了一副麵孔,悄然而至。
最先感受到異樣的,是氛圍。基地裡那些平日裡或麻木、或凶狠、或諂媚的麵孔,在與我擦肩而過時,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些難以言喻的東西。不再是單純的忽視或對技術官的疏離,而是一種摻雜著審視、好奇,甚至……一絲隱晦敵意的複雜情緒。仿佛我身上被貼上了一個新的、更加顯眼的標簽,而很多人正在重新評估這個標簽的價值和威脅。
“釘子”在一次給我送飯時,破天荒地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磨蹭著,看似隨意地掃視著我那幾台屏幕上流動的數據依舊是偽裝的反製“黑隼”工作界麵),甕聲甕氣地開口:“獵隼,聽說……上麵很看重你搞的那個……什麼網絡反擊?”
我心中微凜,麵上不動聲色,繼續敲擊著鍵盤,模擬著數據包的發送:“儘本分而已。‘黑隼’最近太跳,得讓他們疼一下。”
“釘子”點了點頭,古銅色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是啊……不過,最近外麵不太平,聽說……來了些新人。”
“新人?”我敲擊鍵盤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恢複正常,語氣平淡,“集團業務擴張,來新人很正常。”
“這次……不太一樣。”“釘子”壓低了聲音,湊近了些,他身上那股混合著硝煙和汗液的氣息撲麵而來,“是從‘老寨’那邊直接過來的,據說是‘佛爺’親自點頭的。領頭的是個瘸子,陰沉得很,身邊還跟著個戴金絲眼鏡的,看著像個念書的,但眼神……比毒蛇還冷。”
“老寨”?“佛爺”親自點頭?瘸子?金絲眼鏡?
這幾個關鍵詞像冰錐一樣刺入我的腦海。一股強烈的、近乎本能的危機感瞬間攫住了我。“老寨”是“搖籃”技術的源頭,是岩擺、察昆所在的地方,是集團最核心、最神秘的根基之一。從那裡直接來人,並由“佛爺”首肯,其意義絕非尋常!
“是來指導工作的?”我強迫自己保持聲音的平穩,端起旁邊已經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借此掩飾瞬間加速的心跳。
“指導?”“釘子”撇撇嘴,露出一絲不屑,但那雙眼睛裡更多的卻是警惕,“我看是來者不善。那個戴眼鏡的,一來就鑽進了‘賬本’那邊,關起門來談了大半天。昨天,還去了西側倉庫,就是你用的那個服務器機房,指指點點的,媽的,看著就煩。”
西側倉庫!我的“模擬攻防環境”所在地!他們去那裡乾什麼?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我意識到,“釘子”口中的“新人”,絕不僅僅是來“指導”那麼簡單。他們很可能是衝著我來的,衝著我剛剛獲得的那點可憐的“權力”和“資源”,甚至……衝著我“獵隼”這個身份本身!
“岩石大哥知道這事嗎?”我試探著問。
“能不知道嗎?”“釘子”哼了一聲,“‘山魈’先生肯定也知道了。不過……聽說那瘸子手裡有‘佛爺’的手令,連‘山魈’先生也得給幾分麵子。”
“佛爺”的手令!我的心沉了下去。這意味著,這些“新人”擁有極高的權限和獨立性,甚至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超脫於“山魈”和“賬本”的派係鬥爭之上。他們是帶著某種特殊使命而來的。
“多謝提醒,釘子。”我對他點了點頭,語氣真誠了些。在這種錯綜複雜的局麵下,“釘子”這種底層悍匪出於對“山魈”的忠誠和對“自己人”的模糊認同而提供的消息,顯得尤為寶貴。
“你自己小心點,”“釘子”擺擺手,轉身往外走,快到門口時又停下,回頭補充了一句,眼神裡帶著他那個層麵所能理解的直白警告,“那戴眼鏡的,看人的眼神……不像是在看活人。”
不像是在看活人……這句話像陰風一樣灌入我的衣領,讓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釘子”離開後,分析室裡恢複了死寂。但我卻感覺四周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充滿了無形的壓力。我再也無法專注於屏幕上那些虛假的數據流。大腦瘋狂運轉,試圖拚湊出關於這些“新人”的畫像,評估他們可能帶來的威脅。
從“老寨”來,意味著他們極可能精通“搖籃”相關的技術,或者掌握著更深層的秘密。擁有“佛爺”手令,意味著他們背景深厚,行動難以製約。與“賬本”接觸密切,意味著他們很可能與那個陰險的財務官達成了某種同盟。而對我負責的“反製黑隼”項目表現出興趣甚至可理解為監視),則直接威脅到我目前賴以生存的“價值”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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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來自更高層麵和更專業領域的挑戰者!
接下來的兩天,我刻意減少了去西側倉庫的頻率,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分析室,表現得更加“專注於”手頭的“反製任務”。我甚至主動向“暗影”彙報了一次“工作進展”,內容依舊是關於那個虛構的“未加密接入點”的後續分析自然是毫無實質進展),試圖強化我“兢兢業業”的技術官形象。
然而,該來的終究躲不掉。
第三天下午,當我正在分析一份從開放數據庫裡篩選出的、看似無關緊要的網絡流量日誌,試圖從中尋找任何可能與“搖籃”子信道相關的異常模式時,分析室的門,再次被推開了。
沒有敲門,直接推開。
這種無禮的闖入方式,本身就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
我抬起頭,目光投向門口。
進來的是兩個人。
前麵一個,身材不高,有些佝僂,左腿似乎有些不便,走路時帶著一種輕微的、卻異常穩定的拖遝感。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類似六七十年代乾部穿的深灰色中山裝,頭發花白,梳得一絲不苟,臉上布滿深刻的皺紋,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渾濁,像是蒙著一層永遠擦不掉的灰塵,看人的時候,仿佛是在打量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這就是“釘子”口中的“瘸子”。
而跟在他身後的那人,則與這基地的粗獷格格不入。他身材修長,穿著合體的黑色西裝,打著深色領帶,鼻梁上架著一副精致的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睛狹長,眼神銳利而冰冷,嘴角似乎天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充滿譏誚的弧度。他手裡拿著一個銀色的、超薄的平板電腦,手指修長白皙,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齊。這就是那個“戴金絲眼鏡的”,看人的眼神“不像是在看活人”的家夥。
我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隨即又瘋狂地加速跳動起來。血液似乎在這一刻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回四肢。強烈的危機感如同實質的針,刺穿著我的每一根神經。
他們來了。而且,是直接衝我而來。
我強迫自己坐在椅子上,沒有立刻起身。臉上維持著被打擾工作的不悅和適當的警惕,目光平靜地迎向他們:“二位是?”
那瘸子沒有說話,隻是用那雙渾濁的眼睛慢悠悠地掃視著整個分析室,從天花板到地板,從服務器機櫃到我的操作台,最後,那目光如同黏稠的液體,緩緩落在了我的臉上。他的眼神裡沒有任何情緒,卻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
金絲眼鏡上前一步,臉上那絲譏誚的弧度似乎擴大了一些,但眼神依舊冰冷。他開口了,聲音出乎意料的悅耳,帶著一種經過訓練的、標準的普通話,與基地裡常見的粗糲口音形成鮮明對比:
“你就是‘獵隼’?”他的語氣很平淡,卻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視意味。
“是我。”我點了點頭,目光在他和瘸子之間移動,“請問二位是?這裡是指定技術區域,閒雜人等不得入內。”我試圖掌握一點主動權,哪怕隻是口頭上的。
金絲眼鏡輕笑了一聲,那笑聲乾澀,毫無溫度。他抬起手中的平板電腦,指尖在上麵快速滑動了幾下,然後將其屏幕轉向我。屏幕上顯示著一份電子文檔,頂部清晰地蓋著一個複雜的、帶有獅子圖騰的電子印章——那是“佛爺”直屬命令的標誌!
“我們是‘總部特派技術審計與優化小組’,”金絲眼鏡的聲音依舊悅耳,卻像冰冷的刀片刮過耳膜,“我代號‘蝰蛇’,這位是‘老康’先生。奉‘佛爺’手令,對集團內部所有核心技術節點及重點項目,進行全麵的效率評估與安全審計。”
技術審計與優化小組?總部特派?佛爺手令!
每一個詞都像重錘,敲打在我的心臟上。果然,來者不善!而且,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
“你的‘赤道係統深度優化’以及‘針對黑隼網絡反製’項目,被列為本次審計的重點項目之一。”“蝰蛇”收回平板,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如同探針,似乎要刺穿我的顱骨,直接讀取我的大腦,“我們需要調閱你所有的項目文檔、設計圖紙、代碼庫、操作日誌,以及……你近期獲得權限後,所有的數據訪問記錄。”
他的要求極其苛刻,幾乎是要將我剝光了放在顯微鏡下審視!尤其是數據訪問記錄,如果我之前有任何試圖探查“搖籃”或與外界聯絡的蛛絲馬跡,在這種級彆的審計下,幾乎無所遁形!
冷汗瞬間從後背滲出。我知道,真正的考驗,此刻才正式開始。這兩個人,比“賬本”更專業,比“暗影”更冷酷,他們代表的,是“獅王”集團最核心、最不容侵犯的力量。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間的乾澀和翻湧的恐懼。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不能硬抗,他們有“佛爺”手令,對抗等於自殺。但也不能完全順從,那等於引頸就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