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警方準備
岩溫的手乾燥而有力,帶著邊境風沙磨礪出的粗糙,緊緊攥著我的手腕,不容置疑地將我拖入消防樓梯更深沉的陰影中。腳步聲在封閉的混凝土空間裡激起輕微的回響,又被我們刻意壓低的呼吸聲所掩蓋。向下,不斷向下,仿佛要潛入這座城市不為人知的地脈深處。
我的身體依舊叫囂著疼痛,每一次邁步都牽扯著後背被管道撞擊的淤傷和右臂那永不熄滅的灼痛。破爛的病號服被汗水、油汙和灰塵浸透,緊貼在皮膚上,冰冷而粘膩。但大腦卻異常清醒,甚至是一種瀕臨極限的亢奮。新聞裡那句“拂曉行動成功”如同強心劑,與“螢火蟲傳輸成功”的冰冷信息流交織,在我內心深處點燃了一簇微弱的、卻頑強對抗著無邊黑暗的希望之火。
楊建國……他成功了。用他自己的被捕,換來了證據的安全送達,換來了警方行動的號角。而我,還活著,像一顆被爆炸氣浪拋出的石子,僥幸落在了這暫時安全的角落。
岩溫沒有說話,他的背影在昏暗的應急燈下拉得很長,每一步都沉穩而堅定,帶著一種常年行走在危險邊緣特有的警覺。他偶爾會停下,側耳傾聽樓上傳來的動靜,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在黑暗中掃視,確認安全後才示意我繼續前行。
我們繞開了所有可能有監控的樓層出口,最終停在了一道標注著“b4設備層維護通道,閒人免進”的厚重鐵門前。這裡的氣溫明顯更低,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潮濕氣味和機器運行的低沉嗡鳴。岩溫從腰間取出一串看似普通的鑰匙,其中一把插入鎖孔,輕輕轉動。
“哢噠。”
門開了,裡麵是一片近乎絕對的黑暗,隻有遠處幾個指示燈散發著微弱的紅光。
“進來。”岩溫低聲道,率先側身而入。
我跟了進去,他隨即反手將門關上,落鎖。絕對的黑暗瞬間吞噬了我們,隻有彼此壓抑的呼吸聲可聞。幾秒鐘後,“啪”一聲輕響,一盞功率極低、帶著罩子的應急燈在角落亮起,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了這個不足十平米的空間。
這裡像是一個被遺忘的舊設備間或者儲藏室,堆放著一些蒙塵的備用零件和工具,牆壁上布滿了粗細不一的管道,發出輕微的“滴答”水聲。空氣滯悶,但相對乾淨。
“這裡暫時安全。”岩溫轉過身,麵對著我,他的臉在昏黃光線下顯得格外棱角分明,眼神複雜地在我身上掃過,“你怎麼樣?”
“死不了。”我啞聲回答,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感受著磚石傳來的涼意滲透進滾燙的身體,“岩溫警官,你怎麼會……”
“楊隊。”岩溫打斷我,言簡意賅,“他一周前秘密聯係過我,給了我一個緊急聯絡方式和這個地點的鑰匙。他說,如果他失聯,或者你發出最高警報,讓我不惜一切代價找到你,確保你的安全。”他頓了頓,眼神銳利,“看來,他預料的最壞情況發生了。”
我的心猛地一縮。楊建國……他早就為自己鋪好了犧牲的道路,也為我這枚孤棋,預留了最後的生門。一股混合著感激、愧疚和巨大壓力的情緒堵在胸口,讓我一時語塞。
“外麵……‘拂曉行動’……”我艱難地開口。
“新聞我看到了。”岩溫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太多喜悅,反而帶著更深的凝重,“那是幌子,也是試探。打掉的是‘獅王’集團幾個不痛不癢的外圍據點和一個小型加工廠。真正的大魚,還在水裡。”
他走到一個舊工具箱旁,從裡麵拿出一個軍用水壺和一小包壓縮餅乾遞給我:“先補充點體力。你現在的樣子,像剛從地獄爬出來。”
我沒有客氣,接過水壺猛灌了幾口冰冷的水,又撕開餅乾包裝,機械地咀嚼起來。乾硬的食物劃過喉嚨,帶來些許真實的飽腹感,暫時壓下了身體的虛脫。
“楊隊他……”我咽下食物,聲音乾澀。
“情況不明。”岩溫搖頭,眼神陰沉,“對方反應太快,太狠。‘清道夫’協議……我聽說過一些傳聞,是境外某些勢力處理最高優先級威脅的極端手段,沒想到他們在國內也敢動用。楊隊落在他們手裡,凶多吉少。”
他話中的殘酷現實像一把冰錐,刺穿了我剛剛燃起的希望。我握緊了拳頭,右臂的疤痕在昏暗中隱隱作痛,仿佛在回應這份無力感。
“我們必須救他!”我抬起頭,盯著岩溫。
“怎麼救?”岩溫反問,語氣平靜卻帶著力量,“你現在自身難保。對方能動用‘清道夫’,說明保護傘的層級比我們想象的更高,能量更大。貿然行動,隻會把我們都搭進去,讓楊隊的犧牲白費。”
他走到牆邊,用手指輕輕敲了敲粗糙的混凝土牆麵:“我們現在要做的,是等。”
“等?”
“等警方根據楊隊和你拚死送出去的證據,完成最終的行動準備。”岩溫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牆壁,看到地麵上正在發生的驚濤駭浪,“‘拂曉行動’隻是開始,是煙霧彈,也是清洗隊伍內部的機會。真正的雷霆一擊,必須在絕對保密和完全準備下進行。我們現在出去,就是活靶子,還會打亂高層的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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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了下來。岩溫是對的。衝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現在出去,無異於自投羅網,甚至會暴露岩溫這條至關重要的暗線。
“那我們現在能做什麼?”我壓下心中的焦灼,強迫自己冷靜。
“等,並且準備。”岩溫從工具箱底層拿出一個密封的塑料袋,裡麵是一套乾淨的深藍色工裝服、一雙膠底鞋和一些簡單的醫療用品,“換上衣服,處理一下傷口。這裡有一些基礎藥物。然後,把你知道的一切,關於保護傘網絡的結構,‘先生’的信息,你父親案件的細節,所有的一切,儘可能詳細地告訴我。我需要形成一份完整的、來自一線臥底的口頭報告,在必要時,通過我的渠道遞出去,與楊隊傳遞的證據相互印證。”
他看著我,眼神坦誠而堅定:“林峰,或者說……‘林野’,你現在是唯一親身深入虎穴、掌握了最核心情報並活著出來的人。你的證詞,至關重要。”
我接過塑料袋,感受著裡麵衣物粗糙的質感,點了點頭。是的,我不能隻是等待。我必須將腦海中那些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信息,轉化為更直接的武器。
我走到角落,背對著岩溫,迅速脫下破爛不堪的病號服。冰冷的空氣接觸到皮膚,激起一陣寒顫。身上多處擦傷和淤青暴露出來,尤其是後背撞擊處,一片深紫,觸目驚心。我拿起消毒藥水,咬緊牙關,自行處理傷口,劇烈的刺痛感讓我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但大腦卻因此更加清醒。
一邊處理傷口,我一邊開始敘述。從潛入核心圈子開始,接觸到的那些隱藏在光鮮職務背後的保護傘名字,他們之間的利益輸送和庇護關係;到那個神秘莫測、連佛爺都敬畏三分的“先生”留下的蛛絲馬跡;再到父親林國棟當年如何因為觸及了“周先生”進行的高危非法研究紅線而被“清道夫”協議批準清除的殘酷真相……我將那些深藏在記憶深處、不敢有絲毫遺忘的碎片,一點點拚湊起來,化作清晰、冷靜的語言,流淌在這間昏暗的地下密室中。
岩溫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隻是偶爾會提出一兩個關鍵性問題,引導我更深入地回憶某個細節。他的表情始終凝重,眼神深處卻燃燒著越來越熾烈的火焰。我知道,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在印證和補充著那份由“螢火蟲”送出的電子證據,都在將那張籠罩在邊境乃至更高層麵的黑色巨網,勾勒得更加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終於將最後一個關於保護傘資金流向的細節說完,喉嚨已經乾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我套上那套略顯寬大的工裝服,感覺終於擺脫了那身象征著屈辱與掙紮的病號服,仿佛也褪去了一層無形的枷鎖。
岩溫遞過來水壺,我再次喝了幾口。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我剛才所說的龐大而駭人聽聞的信息。
“比想象的……更嚴重。”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牽扯麵太廣了。難怪楊隊要不惜一切代價。”
他站起身,走到那盞應急燈下,昏黃的光線將他的影子投在牆壁上,拉得巨大而扭曲。“你放心,你提供的這些信息,我會想辦法送出去。現在,我們需要的是耐心。警方高層那邊,此刻恐怕……”
與此同時,市公安局指揮中心,頂層加密會議室。
厚重的隔音門緊閉,窗簾拉得嚴絲合縫,將外界的一切光線和聲音隔絕。空氣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隻有中央大屏幕上不斷切換的衛星地圖、人員部署圖和數據流發出微弱的光芒,映照著一張張肅穆而緊繃的臉。
主持會議的,是一位肩章上綴著橄欖枝和四角星花、頭發花白的老者——省公安廳廳長,代號“泰山”。他坐在主位,雙手交叉放在桌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這些都是從全省乃至部裡抽調而來的、經過最嚴格政治審查和背景調查的核心骨乾,是此次“雷霆行動”的指揮中樞。
“‘拂曉行動’戰果已初步統計完畢。”一名戴著眼鏡、神色精乾的中年男子彙報道,他是行動總指揮,“成功打掉境外販毒集團關聯據點三個,小型製毒工廠一處,抓獲犯罪嫌疑人四十七名,繳獲毒品原材料及半成品一批。媒體通報已按計劃發布,社會反響良好。”
屏幕上切換到了繳獲毒品的照片和抓捕現場的簡短視頻。
“泰山”微微頷首,臉上卻沒有絲毫輕鬆:“‘拂曉’隻是開胃菜,是敲山震虎,也是檢驗我們內部的一次機會。結果如何?”他看向另一邊一位負責內部監察的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