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最後情報
雨水,不再是垂直墜落的銀線,而是在狂風的裹挾下,化作無數冰冷、斜刺的鋼針,帶著嘶嘶的破空聲,無情地抽打在臉上、手上任何裸露的皮膚上,留下火辣辣的刺痛。廢棄廠區仿佛一頭在暴雨中死去的巨獸,其殘破的骨架——鏽蝕的管道、坍塌的廠房、扭曲的鋼架——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和震耳欲聾的雨聲中,化作一片危機四伏、充滿視覺陷阱的迷宮。每一片陰影都仿佛潛藏著致命的殺機,每一處拐角後都可能撞上巡邏的敵人。
岩溫在前方引路,他的身影在雨幕中時隱時現,如同一個真正融入環境的幽靈。他的每一個動作都經過千錘百煉,精準而高效。落腳時,他會先用腳尖試探,確認腳下沒有會發出聲響的碎石或鬆動的金屬,然後才將身體重量緩緩壓下;移動時,他緊貼著障礙物的陰影,利用每一個凹陷、每一堆廢棄物作為掩護,身體始終保持一種低矮、重心穩定的姿態,仿佛一頭在叢林中潛行的黑豹。他沒有回頭,但總能在我需要指引時,用一個極其隱蔽、幾乎難以察覺的手勢——有時是手指的細微擺動,有時是手肘角度的微妙變化——清晰地指明下一步的移動方向和需要注意的潛在危險。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語言交流,隻有雨水敲擊金屬和地麵的喧囂,以及我們自己被壓抑到極限的心跳和呼吸聲。
我緊跟在他身後,努力模仿著他的每一個動作,將自己在警校和臥底訓練中學到的潛行技巧發揮到極致。冰冷的雨水不斷順著領口灌入,早已濕透的衣物緊貼著皮膚,帶來一種黏膩而冰冷的觸感,仿佛穿著另一層冰冷的屍體。但此刻,這種生理上的不適早已被精神上極致的專注所覆蓋。我的感官被調動到極限,耳朵努力分辨著風雨聲中任何不和諧的異響——遠處隱約的腳步聲?近處金屬摩擦的細微聲響?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快速掃過前方每一個可能藏匿敵人的角落,分析著光影的細微變化,評估著每一段暴露路線的風險。
內心那冰冷的情感壁壘,在這種極致的生存壓力下,顯得更加穩固。任何屬於“林峰”個人的思緒——對楊建國的擔憂,對諾敏的愧疚,對未知命運的恐懼——都被強行排除在意識之外。我的大腦像一台高度專一的計算機,隻處理與當前任務相關的數據:岩溫的指令、環境的評估、自身肌肉的控製。右臂的疤痕處依舊是一片麻木的死寂,仿佛那塊皮肉下的靈魂,已經隨著那個撤退的決定徹底離去。
我們沿著岩溫規劃的路線,在廢墟間迂回穿行,避開之前遭遇搜索隊的開闊區域,專挑那些更加偏僻、更加難以通行的路徑前進。過程並非一帆風順。有一次,我們幾乎與一隊牽著狼犬、罵罵咧咧冒雨巡邏的武裝分子迎頭撞上,那畜生靈敏的嗅覺在暴雨中似乎也受到了影響,但那雙在黑暗中泛著綠光的眼睛掃過我們藏身的廢棄集裝箱時,依然讓我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我們死死貼在冰冷潮濕的箱壁上,連最微弱的呼吸都幾乎停止,直到那隊人的腳步聲和犬吠聲漸漸遠去,才敢繼續移動。
還有一次,在穿越一片布滿裸露鋼筋和混凝土碎塊的區域時,我腳下的一塊鬆動的預製板突然發出一聲令人心悸的“嘎吱”聲,在風雨聲中顯得異常清晰。前方岩溫的身影瞬間凝固,如同化作了真正的石雕,他猛地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淩厲的警告。我們原地潛伏了足足五分鐘,確認沒有引起任何注意後,才以更慢、更謹慎的速度繼續前進。
每一次險情,都像是在萬丈深淵的邊緣行走,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血液衝上頭頂帶來一陣陣嗡鳴。但奇怪的是,伴隨著這種極致的緊張,一種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平靜感,也逐漸在我內心深處彌漫開來。仿佛經曆的生死邊緣越多,對死亡的恐懼反而被稀釋了,剩下的,隻有對完成任務這一終極目標的執著。
經過近一個小時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般的艱難潛行,我們終於抵達了岩溫預定的偵查點——一棟半坍塌的三層辦公樓,與疑似b7區的那個巨大、如同趴伏巨獸般的廢棄倉庫主體建築,隔著一條大約二十米寬、堆滿廢棄輪胎和破碎管道的空地遙遙相望。辦公樓朝向倉庫的一麵牆壁大半坍塌,形成了一個天然的、視野極佳的觀察哨,同時其內部結構複雜,便於隱蔽和撤退。
岩溫打了個手勢,示意我留在底層一個相對穩固的角落負責警戒,他自己則如同靈猿般,借助裸露的鋼筋和殘存的樓板,悄無聲息地向上攀爬,去尋找最佳的觀察位置。我背靠著一根冰冷的水泥柱,手握匕首,屏息凝神,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傾聽著辦公樓內外的一切動靜,同時透過牆壁的裂縫,警惕地掃視著外麵空地和更遠處的黑暗。雨水順著天花板的裂縫不斷滴落,在積滿灰塵和碎礫的地麵上濺起細小的水花,發出單調而令人心煩意亂的“嘀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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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上方的岩溫沒有任何聲息傳來,仿佛被這棟廢墟吞噬了一般。外麵的雨勢似乎沒有絲毫減弱,狂風卷著雨幕,讓遠處的倉庫輪廓在黑暗中顯得模糊而扭曲,如同海市蜃樓。
就在我開始隱隱感到一絲不安時,上方終於傳來了極其輕微的、幾乎被雨聲完全掩蓋的摩擦聲。很快,岩溫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重新出現在我身邊。他的臉色在昏暗中顯得異常凝重,甚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疑。
“情況……很不對勁。”他貼在我耳邊,聲音壓得極低,氣息微不可聞,“b7區外圍,確實如‘回聲’所說,幾乎看不到像樣的守衛。我隻在正門入口處看到了兩個無精打采、抱著槍躲在雨棚下抽煙的家夥,還有一個半小時巡邏一次的懶散哨兵。但是……”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描述那個與他預想截然不同的景象:“……倉庫內部,靠近東南角的位置,有微弱但持續的光源透出,不是應急燈那種冷光,更像是……某種設備的指示燈,或者小型照明工具的光。而且,我隱約聽到了……電子設備運行的嗡鳴聲,非常低頻,但確實存在,與這廢墟的環境格格不入。”
內部有光源?電子設備運行聲?這完全不符合一個單純關押囚犯的“水牢”應有的特征!我的心猛地一沉。難道“回聲”的信息真的是誘餌?裡麵布置的不是看守,而是等待我們自投羅網的陷阱?
“還有更奇怪的,”岩溫的眉頭緊緊鎖死,“就在剛才,有一輛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廂式貨車,從倉庫側麵一個極其隱蔽的、偽裝成破損牆麵的卷簾門裡開了出來,冒著大雨,快速駛離了廠區,方向……似乎是往邊境線去的。車速很快,行為鬼祟。”
黑色廂式貨車?在這種天氣、這種敏感時刻,從b7區秘密離開?這絕不尋常!一個關押重要囚犯的地點,怎麼會突然有車輛進出?是轉移楊建國?還是運送彆的東西?
“我們必須抵近偵查。”岩溫果斷做出了決定,眼神銳利,“外圍情況太詭異,無法判斷內部真實情況。辦公樓底層有一條廢棄的供暖管道,據說戰備時期與倉庫區域是相連的,或許能找到通往內部的路徑。但風險極高,一旦管道內部有傳感器或守衛,我們就是甕中之鱉。”
“走。”我沒有絲毫猶豫。已經到了這裡,退縮毫無意義。無論是陷阱還是機遇,都必須親眼確認。
我們迅速找到那個位於辦公樓地下室角落、被一堆破爛雜物半掩著的管道入口。鏽蝕的鑄鐵管直徑約一米,內部漆黑一片,散發出濃重的黴味和一股……難以言喻的、類似化學藥劑的微弱刺鼻氣味。岩溫率先鑽了進去,我緊隨其後。
管道內部比想象中更加狹窄和肮臟,底部沉積著厚厚的、不知成分的淤泥,每前進一步都異常艱難。我們隻能弓著腰,幾乎是匍匐前進,依靠岩溫那個微型指南針和對他記憶中路線的信任,在絕對的黑暗中摸索前行。那股刺鼻的氣味越來越濃,讓人喉嚨發癢,頭暈目眩。
爬行了大約十分鐘,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光亮,以及隱約的人聲!我們立刻停下動作,將身體緊緊貼在冰冷粗糙的管壁上,連呼吸都幾乎停止。
光亮是從管道壁上一個破損的通風柵格處透進來的。我們小心翼翼地靠近,透過柵格的縫隙,向內部望去——
眼前的景象,讓我的血液幾乎在瞬間凝固!
這裡根本不是想象中陰暗潮濕的“水牢”,而是一個被臨時改造過的、充滿高科技感的……通訊指揮中心!
大約五十平米的區域內,雜亂地布滿了各種便攜式通訊設備、服務器機箱、不斷閃爍著信號燈的交換機,以及幾台正在運行的筆記本電腦。牆壁上掛著一塊巨大的液晶屏幕,上麵顯示著複雜的電子地圖和不斷滾動的加密數據流。七八個穿著便裝、但行為舉止明顯帶有軍方或特定技術背景的人,正在設備前緊張地操作著。
而更讓我和岩溫瞳孔驟縮的是,在房間的中央,一個被臨時改造成工作台的廢舊機器底座上,赫然放置著一台我們無比熟悉的設備——那台樣式古樸、具備特殊加密功能的軍用手搖發電機通訊器!那是楊建國從不離身的裝備!
楊隊的通訊器在這裡!那他的人呢?!
就在這時,房間內一個看似頭目模樣、臉頰有一道猙獰刀疤的男人,正對著一個衛星電話,用帶著濃重邊境口音的方言,語氣急促地彙報著:
“……是!‘信鴿’指楊建國的通訊器)已成功破解大部分加密協議,反向追蹤到了他們三個備用指揮節點的物理位置……對,信號特征已確認,是‘傘骨’直接庇護下的那條暗線……數據流顯示,他們最後的活躍指令,集中在代號‘驚蟄’和‘鐵幕’的頻道……‘貨物’可能指佛爺的核心資產或證據)轉移清單也已截獲部分,正在解析最終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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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巢穴’可能指佛爺的藏身地)最新坐標和防禦弱點,已通過3號加密信道發送……‘清理’行動可能指針對保護傘或內部清洗的行動)可以按預定時間啟動……是的,‘佛爺’這條老狗,他和他背後那些蛀蟲的喪鐘……該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