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位置確認
“武器準備”帶來的短暫充實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為深沉、更為緊迫的需求——我必須像一台最高精度的導航係統,在腦海深處,於這片絕對的黑暗與混亂的交響中,精準地定位出兩個至關重要的坐標:一是這具肉體和這間囚室,在這座龐大、扭曲、正被戰火撕裂的“巢穴”迷宮中的物理位置;二是我這枚深埋的“釘子”,在“雷霆行動”這張已然全麵鋪開、正收攏絞索的天羅地網中,所應扮演的、不可替代的戰術角色。
“位置確認”。這不僅僅是一個地理概念,更是生存與使命達成的前提。盲目的掙紮與熱血的反抗,在此刻毫無意義,甚至可能適得其反。我需要的是絕對的清晰,是如同手術刀般精準的認知,是建立在廢墟與混亂之上的、冷靜到極致的戰略視野。
我背靠著冰冷粗糙的混凝土牆壁,那條臨時用囚服袖子加固過的左腿,如同一條嵌入骨髓、持續通電的烙鐵,每一次微弱的脈搏,都將其猙獰的灼熱與撕裂感,清晰地傳遞到我高度集中的意識裡。與外界山崩地裂的轟鳴相比,身體內部是另一種形態的戰爭。饑餓和乾渴像兩隻無形的蠕蟲,在胃壁和喉嚨裡緩慢地啃噬。意識如同風中之燭,在疲憊的黑色潮水一次次拍打下,明滅不定。我必須用儘全部力氣,才能將這簇火焰護在掌心,保持最後的清醒。然而,這劇痛與生理的煎熬此刻仿佛被剝離了情感色彩,僅僅化作一組需要處理、需要適應的生理傳感器數據,提醒著我這具載體所麵臨的物理極限。我的呼吸被刻意放緩、拉深,每一次吸氣,都試圖捕捉空氣中那愈發濃烈的、混合著硝煙、塵土、隱約血腥以及某種電路燒焦的獨特氣味;每一次呼氣,都仿佛要將體內殘存的猶豫與不確定性徹底排出。
第一步,物理位置的錨定。
我閉上雙眼,並非為了逃避黑暗,而是為了更純粹地調動除視覺之外的所有感官,去“觸摸”、去“聆聽”、去“感受”這座龐大建築此刻的呼吸與脈動,從而在腦海中逆向構建出我所在的精確坐標。
聽覺分析:
外界的聲浪不再是模糊的轟鳴,而是分化成具有明確方向、距離和屬性的多層次信息流。
正前方假設鐵門方向為前):交火聲最為密集、尖銳。自動步槍的連射點射聲疑似我方製式裝備的清脆鳴響與敵方雜牌武器的沉悶咆哮交織)、霰彈槍的怒吼、以及手榴彈在相對封閉空間內爆炸特有的、沉悶而極具穿透力的巨響,如同死神的鼓點,持續不斷,並且……正在穩步推進!聲音的強度在緩慢但確實地增加,這意味著突擊隊正在清理通道,向核心區域滲透。偶爾能聽到金屬撞擊聲破門錘?)和短促有力的口令聲雖然模糊,但那種簡潔、高效的語調,與我方訓練風格吻合),這進一步印證了攻擊鋒線的靠近。
右後方大致方位):傳來一種相對沉悶、但震動感更強的爆炸聲,間隔時間較長,但每一次爆發都引得我背靠的牆壁微微震顫,灰塵簌簌落下。這不像手榴彈,更像是定向爆破或者火箭筒轟擊牆體、承重柱的聲音。結合之前對“巢穴”結構的零星了解,那個方向……可能是通往備用發電機房、或者某個重要倉庫區域的通道。敵人可能在負隅頑抗,試圖炸塌通道阻延推進,或者,那是我方在強行開辟新的進攻路線。
左後方及上方:聲音相對混雜,有奔跑的腳步聲雜亂無章,顯示守軍調度混亂)、驚恐的喊叫意義不明,但充滿了絕望)、以及某種持續不斷的、刺耳的消防警報聲可能是我方攻擊破壞了消防係統)。這些聲音距離似乎稍遠,表明主要戰鬥尚未蔓延到那片區域,但混亂已經產生。
下方:透過地麵,能感受到一種持續的低頻震動,伴隨著大型柴油發動機可能是備用電源)超負荷運轉的轟鳴,以及……隱約的、令人不安的水流衝擊聲?這提醒了我,楊建國曾提及,“巢穴”底層靠近山體內部,可能有一條地下河或者大型排水係統。
嗅覺與空氣流動分析:
硝煙味主要從鐵門縫隙湧入,說明主攻方向在門前通道。而空氣中,除了硝煙,開始混雜一絲越來越明顯的、帶著黴味的潮濕水汽,這佐證了地下水流係統的存在。同時,我感覺到一股極其微弱、但穩定的冷風,從我頭頂左上方某個角落緩緩滲透下來。這不是通風係統的風通風係統可能已損壞),更像是……管道井或通風豎井帶來的自然空氣流動?這或許是一個潛在的、未被封死的通道,但以我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企及。
震動感知:
腳底和背部傳來的震動模式也富含信息。來自正前方的震動短促、密集,是爆炸和奔跑造成的;來自右下方的震動沉重、間隔長,是大型爆破;而還有一種持續不斷的、低沉的嗡嗡聲,源自腳下深處,那是大型機械發電機?水泵?)仍在運行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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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檢索與比對:
我強行在腦海中調出記憶。不是一張模糊的圖紙,而是一個鮮活的場景。
“記住,小林,”楊建國粗糙的手指重重地點在虛擬圖紙上一個模糊的、標著‘d區’的方塊上,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被煙草和歲月反複灼燒過。“這裡是我們所知甚少的區域,靠近山體,傳言有地下河。如果……如果你最終陷在這裡,水和機械的噪音就是你的方向標。活下去,然後……變成他們喉嚨裡最疼的那根刺。”
當時我並未完全理解這句話的沉重,此刻,腳下傳來的嗡鳴與隱約的水聲,卻讓這句話如同警鐘般在腦海中炸響。
結合我被打暈前最後有意識的時刻——是被“蝮蛇”及其手下從一條燈光昏暗、牆壁布滿管道的主乾道拖拽進來的,期間拐了幾個彎,下了……對,下了至少一段短而陡的樓梯!這意味著我此刻的位置,比主要活動區要低,處於一個更低矮的樓層或地下室。
將所有線索——聲音的方位與性質、空氣的流動與氣味、震動的來源與模式、以及昏迷前最後的記憶和那聲沉重的囑托——在腦海中疊加、比對、校正……
一個坐標,如同被激光刻印般,浮現在我的意識中:
我位於“巢穴”主體建築地下層b1層),東南象限,代號可能為“d區”的囚禁臨時關押區。毗鄰主要通道“暗影走廊”正前方交火區),靠近可能的設備區或地下水流入口右後方爆破區),頭頂可能存在通風管道左上方的冷風),腳下是活躍的機械層。我就像被放置在一個即將被鉗形攻勢夾碎的鐵砧之上,既是危險,也是機遇。
物理位置,確認。
第二步,戰術任務的明晰。
僅僅知道“我在哪裡”遠遠不夠。我必須明確,“我在這裡”應該做什麼,才能最大化我的價值,才能對得起楊建國用靈魂鋪就的道路,對得起岩溫用生命爭取的機會。
“內應。製造混亂。指引高價值目標。不惜一切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