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新一輪清洗
佛爺的身影消失在密室門後,那扇合金大門合攏的沉悶聲響,如同最終的棺蓋落下,將安全屋內最後一絲僥幸與喧囂也徹底封存。空氣中彌漫的煙霧似乎都凝滯了,不再飄散,隻是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頭頂、肩頭,滲入毛孔,帶著尼古丁的焦苦和一種更深沉的、名為恐懼的毒素。
“黑熊”和那位元老被無聲拖走時在地麵留下的細微刮擦聲,仿佛還在耳畔回蕩,與通風係統低沉的嗡鳴交織,形成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背景音。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人敢大聲喘息。之前那些或驚慌、或憤怒、或絕望的頭目們,此刻像是一群被拔掉了發聲器官的提線木偶,僵立在原地,臉上血色儘失,眼神空洞地望著那扇吞噬了兩個人的小門,又或是茫然地投向虛空,仿佛在努力消化這突如其來、冷酷到極致的內部清洗。
我能感覺到自己後背的肌肉繃得如同鐵塊,左腿傷處傳來的鈍痛在此刻反而成了一種提醒我保持清醒的錨點。指尖在褲縫邊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又迅速強製放鬆。我必須表現得和其他人一樣——震驚,恐懼,還有一絲兔死狐悲的物傷其類,但絕不能有過多的、超出“林野”這個身份應有的反應。
佛爺這一手,與其說是清洗,不如說是一次極致的震懾和權力收攏。在外部“保護傘”崩塌、張海落網的巨大壓力下,他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宣告:外部靠山已倒,內部唯有絕對服從於我,才能有一線生機。他掐滅了任何可能萌生的異心,或者……試圖尋找新出路的心思。“黑熊”脾氣暴躁,口無遮攔,或許隻是撞在了槍口上,殺雞儆猴。而那位元老,年邁體衰,意誌消沉,在佛爺看來,恐怕已是無用且可能泄密的負資產。他們的消失,簡潔,高效,冷酷,完美符合佛爺一貫的作風。
然而,這隻是開始。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佛爺那雙看似古井無波的眼睛,從未停止過審視和懷疑。外部的壓力越大,內部的清洗隻會越殘酷,越沒有邏輯可言。他就像一頭受傷的困獸,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引來他致命的撕咬。
“諸位,”一個陰柔而冰冷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如同毒蛇滑過枯葉。
是“阿鬼”。他不知何時已經從角落的陰影中走了出來,站在了剛才佛爺所立的位置前方。他身材瘦高,穿著合體的黑色西裝,臉上總是帶著一種缺乏血色的蒼白,眼神渾濁,卻偶爾會閃過針尖般銳利的光芒。他是佛爺的影子,是集團內部監察和刑罰的具體執行者,是所有人內心深處最畏懼的存在之一。
他手裡拿著一個平板電腦,指尖在上麵輕輕滑動,目光則緩緩掃過在場每一個人的臉。那目光不像佛爺那般漠然,而是帶著一種實質性的、黏膩的審視,仿佛能將人的皮囊剝開,直視內裡跳動的、肮臟或恐懼的靈魂。
“佛爺的話,大家都聽到了。”阿鬼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鑽進每個人的耳朵,“非常時期,行非常之法。為了集團的存續,也為了諸位自身的安全,有些流程,必須要走。”
他頓了頓,看著眾人臉上難以掩飾的緊張,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絕非笑容,而是一種近乎享受他人恐懼的微妙表情。
“第一,請諸位配合,將所有個人通訊設備,包括備用機、衛星電話,交到這邊。”他指了指旁邊不知何時擺上來的一張金屬桌子,桌後站著兩名他直屬的、麵無表情的黑衣手下。“我們會進行統一‘保管’和必要的技術核查。放心,隻是例行檢查,確保沒有不該存在的東西,也沒有不該打出去的電話。”
人群中泛起一陣細微的騷動,但沒人敢出聲反對。交出通訊設備,意味著徹底與外界隔絕,成為甕中之鱉。但在阿鬼那陰冷的目光和剛剛發生的清洗麵前,任何遲疑都可能被解讀為心虛。
一個頭目率先走上前,默默地將手機放在桌上,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像一群等待被剪去利爪的野獸。我也跟著人群,將我那部用於聯係團夥的加密手機交出,動作刻意帶著一絲不情願的僵硬,符合一個野心勃勃、驟然失去對外聯係渠道的頭目應有的反應。
阿鬼的目光似乎在我身上多停留了半秒,那渾濁的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緒。
“第二,”待所有設備收齊,阿鬼繼續用他那平板的語調說道,“鑒於目前嚴峻的形勢,需要對近期,尤其是‘外部朋友’出事前後,所有核心層麵的決策、行動以及信息流轉,進行回溯審查。請諸位按照順序,依次到隔壁房間,協助我們理清一些細節。”
他說的“隔壁房間”,正是剛才拖走“黑熊”和那位元老的方向!那裡不是什麼會客室,而是阿鬼進行“內部談話”的刑訊室!
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頭頂。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審查了,這是要動用手段,進行拷問!所謂的“回溯審查”,目的絕非理清細節那麼簡單,而是要找出可能的“內鬼”,或者,僅僅是佛爺需要一些人來承擔此次重大失敗的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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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慌,如同瘟疫,再次在人群中無聲地蔓延開來。每個人的眼神都充滿了驚懼,互相窺視著,猜疑的毒蛇在這一刻徹底蘇醒,吐著信子,在彼此之間遊走。
“誰……誰先來?”一個負責邊境走私的小頭目,聲音顫抖著問。
阿鬼沒有回答,隻是低頭看著平板,手指輕輕一點。
“麻杆,”他念出一個代號。
人群中,一個身材乾瘦、眼珠亂轉、負責情報彙總和分析的頭目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麻杆”以其消息靈通和善於鑽營著稱,但也因此與各方勢力牽扯頗深。
“鬼……鬼爺……我……”麻杆還想說什麼,但阿鬼隻是抬了抬眼皮,那兩名黑衣手下已經一左一右站到了他身邊。
“配合調查,澄清自己。”阿鬼的語氣沒有任何波瀾。
麻杆雙腿發軟,幾乎是被架著,拖向了那扇小門。門開合間,似乎隱約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消毒水也掩蓋不住的血腥氣,讓剩下的人齊齊打了個寒顫。
安全屋內再次陷入死寂,但這一次的寂靜中,充滿了壓抑的、瀕臨崩潰的喘息聲和心臟狂跳的聲音。
我靠在冰冷的金屬牆壁上,微微垂下頭,讓劉海遮擋住部分視線,大腦卻在瘋狂運轉。阿鬼的審查,絕對繞不開我。我“林野”崛起的速度太快,參與了太多核心事務,尤其是在後期,接觸了大量機密信息。更重要的是,我之前“僥幸”從幾次警方行動中脫身,甚至“因禍得福”獲得了佛爺的賞識,這些在平時可以被解釋為能力和運氣,但在這種敏感時期,任何“巧合”都會被無限放大,成為懷疑的焦點。
我必須做好準備。屬於“林野”的記憶、行為模式、心理狀態,必須毫無破綻。任何一絲屬於“林峰”的警察本能和正義感,都必須被深深埋藏,用更厚的汙泥覆蓋。
時間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隔一段時間,阿鬼就會麵無表情地念出一個名字,然後看著那個人在恐懼中被帶走。有的人進去的時間長,有的人時間短。但無論長短,當他們重新回到安全屋時,無一例外都像是被抽走了魂,臉色灰敗,眼神躲閃,有些人身上帶著不明顯但仔細看能發現的淤青或顫抖,有些人則隻是沉默地縮回角落,對任何人的目光都報以驚恐的反應。他們經曆了什麼,無人得知,但那種精神上的摧殘,顯而易見。
沒有人交談,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恐懼和猜疑裡。我看到那個負責財務的“賬房”,不停地用袖口擦拭著金絲眼鏡,儘管鏡片上早已沒有了霧氣;看到那個掌管地下賭場的頭目,手指神經質地敲打著大腿,嘴唇無聲地蠕動著,像是在祈禱,又像是在咒罵。
這種氛圍,比直接的嚴刑拷打更折磨人。它一點點消磨著人的意誌,放大著內心的恐懼,迫使你去回想自己過往的每一個細節,尋找可能存在的、會被認定為“疑點”的蛛絲馬跡。
終於,在不知道第幾個人被帶走後,阿鬼那陰冷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在了我的身上。
“林野。”
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那空氣帶著濃重的煙味和恐怖的酸臭,直衝肺葉。我直起身,左腿刻意表現出些許不便,步伐沉穩但帶著傷者特有的滯澀,走向阿鬼。我的眼神沒有躲閃,而是帶著一種混合著警惕、壓抑的憤怒對於被審查)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傷勢和壓力)的複雜情緒,迎向他的目光。
“鬼爺。”我聲音沙啞地開口。
阿鬼沒有說話,隻是用他那雙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我,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耐損度。他側了側身,示意我進入那扇小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