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傳遞困境
一種冰冷的絕望,如同這廢棄維護層裡終年不化的潮氣,正一絲絲地滲透我的骨髓,試圖凍結奔流的血液,麻痹每一根求生的神經。背靠著濕滑冰冷的混凝土牆壁,我癱坐在粘膩的地麵上,左腿傳來的劇痛如同有根燒紅的鐵釺在骨縫間不斷攪動,每一次心跳都加劇著這份令人窒息的煎熬。
肺葉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逃亡時吸入的化學粉塵和金屬碎屑的灼痛感。我下意識地攥緊了那枚“暗瞳”令牌,其冰冷的金屬棱角深深硌入掌心,帶來一絲刺痛的清醒,也無情地提醒著我剛剛在控製中心那場驚心動魄的背叛與逃亡。而另一隻手,則緊緊捂在胸口——那裡,隔著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一個更小、更扁平、卻比“暗瞳”更致命、也更珍貴的硬物輪廓。那是儲存著“永恒檔案”加密快照索引的物理密鑰,是足以顛覆整個毒品帝國的最終證據,也是此刻勒在我脖頸上的無形絞索。
最終證據,就在手中,沉甸甸的,仿佛凝聚了所有犧牲戰友的靈魂重量。
可然後呢?
一股前所未有的、幾乎要將人碾碎的無力感,如同深海壓力般席卷全身。我,林峰,或者說那個在黑暗中浸染太久的“林野”,這個遊走在雙重身份邊緣,無數次從刀尖上走過,在謊言與真實間切換的臥底,此刻仿佛被徹底囚禁在了一個由鋼鐵、混凝土、精密電子和絕對惡意交織而成的、密不透風的死籠之中。手中的王牌,變成了無法傳遞出去的死亡宣告。
困境如同冰冷的鎖鏈,一環扣著一環,將我牢牢捆縛:
絕對的孤島信息隔絕)。我與外界的一切聯係,都被“蜂巢”深處那強大到令人絕望的多重信號屏蔽係統無情斬斷。楊建國叔叔留下的、那個偽裝成普通電子元件、曾寄托了最後希望的微型衛星通訊器,早在被允許進入核心區前,就已作為“忠誠測試”的一部分上交並當麵銷毀。此刻,我像一顆被拋入漆黑宇宙、失去所有動力和導航的衛星,與“潛龍”行動組,與那個代表著秩序、後援和光明的世界,徹底失聯。沒有渠道,沒有接應,我是信息黑洞裡真正的、徹底的孤軍。
鐵桶般的封鎖空間囚禁)。腦海中,那幅耗費巨大代價才烙印下的“蜂巢”立體地圖清晰得可怕。佛爺在外部警報響起瞬間下達的指令,已將這龐大的地下王國變成了一個層層分割、各自為牢的巨型囚籠。腦海中能“看到”一道道厚重的合金隔離門轟然落下的景象,所有主要通道、物流出口、乃至結構複雜的緊急疏散口,此刻必然已是重兵把守,戒備森嚴。恐怕連一隻具備隱身能力的昆蟲都休想悄無聲息地溜出去。我所處的這個廢棄維護層,不過是係統龐大軀體上一個暫時被遺忘的、布滿鏽跡的死角,一旦阿鬼調動權限,啟動係統性的、地毯式的掃描與搜索,這裡被物理攻破隻是時間問題。真正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身份的徹底暴露信任清零)。阿鬼那雙因極致暴怒和難以置信的驚駭而完全扭曲的臉,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叛徒!”他那如同夜梟啼鳴般淒厲的嘶吼,仿佛還在這狹窄空間裡回蕩。這意味著,在佛爺集團內部,我“林野”的身份已經從一個備受賞識、手握重權的新晉核心,瞬間變成了必須被立刻清除、格殺勿論的頭號叛徒。任何試圖聯係舊部如曾對我流露過一絲佩服的“泥鰍”)或尋找潛在同情者的想法,都不僅是天真,更是純粹的自殺行為。舉目四顧,皆是你死我活的敵人。
催命的倒計時時間絞索)。時間,成了最冷酷、最無情的劊子手。阿鬼和佛爺絕不會給我任何喘息之機。他們很快,也許就是現在,就會發現係統核心緩存區裡那個龐大的、未經授權的“永恒檔案”緊急快照,以及與之配套的物理密鑰的丟失。他們必然會像被捅了巢穴的殺人蜂,動用這個犯罪帝國所能調動的一切力量,在我將這致命證據傳遞出去之前,找到我,奪回密鑰,並用最殘酷的手段讓我閉嘴。甚至,他們可能狗急跳牆,直接啟動核心數據的遠程自毀程序——雖然那會重創甚至癱瘓“蜂巢”,但在生死存亡麵前,這並非不可能。留給我的時間,可能隻有幾個小時,甚至,僅僅幾十分鐘。每一秒,都能感覺到追捕的網在脖子上又收緊了一分。
瀕臨極限的軀體生理崩潰)。左腿的舊傷在剛才那場毫無保留的瘋狂逃亡中徹底惡化,腫脹的肌肉包裹著仿佛碎裂的骨骼,稍一動彈便是鑽心的、令人眼前發黑的疼。沒有止血消炎的藥品,沒有維持體力的食物和清水,在這陰暗、潮濕、空氣汙濁得令人作嘔的環境裡,體力和精神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流逝。也許,不等他們找到我,失血、疼痛、脫水和精神的極度疲憊,就會先一步拖垮我的身體,讓意識沉入永恒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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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我近乎本能地蜷縮起來,將臉深深埋入膝蓋,試圖用這胎兒般的原始姿勢汲取一絲早已不存在的安全感。冰冷的恐懼和無邊的疲憊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一波強過一波地衝擊著搖搖欲墜的理智堤壩。一個聲音在腦海深處誘惑低語:放棄吧,太累了,就這樣帶著足以摧毀整個網絡的證據,無聲無息地埋葬在這暗無天日的人間地獄,也是一種解脫……
為了這份證據,真的值得付出一切嗎?父親林衛東未儘的使命、楊建國叔叔臨終前不甘卻又充滿托付的眼神、岩溫警官在邊境線上那平靜而複雜的注視、“沙狐”消失在風沙中決絕的背影……還有陳曦,她是否還在某個燈火通明的地方,守著渺茫的希望,等待著那個早已麵目全非的戀人?
不!
絕不能放棄!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不甘與憤怒,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猛地噴湧而出,瞬間灼燒了幾乎凍僵的神經!我猛地抬起頭,儘管眼前依舊是一片吞噬一切的濃墨般的黑暗。使命的重量壓垮了退縮的念頭。
必須思考!必須在這看似絕對的死局中,找到那唯一可能的、細微的生機!
大腦以前所未有的超頻狀態瘋狂運轉,像一台過載的、散熱風扇瘋狂嘶鳴的超級計算機,摒棄所有無用的情緒,隻剩下絕對冰冷的邏輯與分析,拚命檢索、評估著所有可能被利用的資源和潛在漏洞:
“暗瞳”令牌的剩餘價值?身份雖徹底暴露,但這枚令牌理論上仍擁有佛爺親授的最高係統權限。能否利用它,冒險接入某個未被阿鬼第一時間鎖死的、需要特殊權限驗證的物理節點?比如,一個獨立於主係統之外、可能連接外部備用通訊線路的古老維護端口?風險評估:極高。任何非常規的權限接入嘗試,都可能瞬間觸發最高級彆警報,精準鎖定我的位置,無異於自投羅網。)
物理密鑰的“死手”策略?證據本身無法直接傳遞。能否想辦法將它“藏”在一個極其隱蔽、即使我被捕或死亡,未來警方大規模收網時也極有可能被發現、並且不會被意外破壞的地方?難點剖析:“蜂巢”結構複雜,未來收網存在極大變數,無法保證搜索的徹底性。且密鑰本身脆弱,需要合適的保存環境,難以確保萬無一失。)
“蜂巢”結構知識的極限運用?我腦海中的立體地圖是此刻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不對稱優勢。是否存在連設計者“啞奴”都可能忽略或遺忘的、極其隱秘的通風管道、深層電纜井或早已廢棄的排水係統,可能蜿蜒曲折地通往山脈另一側、屏蔽乾擾相對較弱的區域?希望評估:渺茫。即便存在,探索未知路徑需要大量時間和運氣,而這兩者都是我此刻最奢侈的稀缺資源。)
製造更大規模的混亂?能否利用“暗瞳”尚存的權限,孤注一擲地觸發更大範圍的係統故障,比如局部區域的電力徹底癱瘓、或關鍵安防係統的邏輯混亂,製造一場足夠大的混亂,從而在渾水摸魚中尋找一絲機會?後果推演:難以預料。可能製造出短暫的機會窗口,更可能讓局麵徹底失控,引發無差彆攻擊或係統自鎖,反而加速自身的滅亡。)
每一個求生的想法剛剛冒頭,就被緊隨其後的、冰冷堅硬的巨大風險和幾乎無解的不確定性狠狠壓下。像是一個個努力膨脹的肥皂泡,在現實這片布滿尖刺的牆壁麵前,接連不斷地破碎,隻留下冰涼的虛無。
難道……真的已經山窮水儘,無解了嗎?所有的掙紮,都隻是徒勞地在深淵邊緣延緩下墜的時間?
就在意識的最後防線幾乎要被無邊絕望徹底吞噬的邊緣——
嗡……
一陣極其輕微、但異常穩定、帶著某種特定規律的震動,如同最纖細的琴弦被撥動,從我貼身藏著的、那個偽裝成紐扣的備用接收器內部傳來!這個裝置功率被壓製到極限,沒有任何主動發送功能,隻能在極近距離、極佳條件下,接收來自特定信源的、預設好的簡單震動碼,是楊建國提供的、賭上最後概率的保險。)
這微弱的、幾乎被心跳和血液奔流聲掩蓋的震動,卻如同在死寂的、壓力萬鈞的深海中投入了一顆微小的石子,瞬間在我死水般的心湖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是“潛龍”?!
他們就在附近?!或者說,他們從未放棄,一直在外部如同最耐心的獵人,反複嘗試,直到此刻,在這個相對偏僻、屏蔽可能存在細微漏洞的角落,這縷微弱的、執著的信號才終於勉強穿透了層層疊疊的電子屏障?!
我猛地屏住呼吸,仿佛連心跳都瞬間停滯,全身的感官神經末梢都以前所未有的敏銳度,高度凝聚在那細微得如同幻覺的震動上,仿佛它是連接著即將繃斷的生命線的、唯一能抓住的繩索。指尖無意識地在冰冷粗糙的地麵上輕輕勾勒,大腦以前所未有的專注力和速度,瘋狂破譯、校對著那熟悉到刻入骨髓的摩斯碼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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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且重複的、代表著特定身份識彆的呼叫信號)
是他們!真的是他們!“潛龍”還在!那代表著光明世界的觸角,已經觸碰到了這座黑暗堡壘的外殼!
心臟在胸腔裡失控般地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躍出喉嚨。希望,如同一顆被深埋在凍土之下、曆經嚴寒瀕臨死亡的種子,在這一刻驟然感受到了地底深處傳來的微弱暖流,它以驚人的生命力頂破了沉重如鐵的黑暗,發出雖然微弱、卻無比清晰、無比堅韌的綠色嫩芽!
信號斷斷續續,極其微弱,仿佛風中殘燭,但它確實存在!這不僅僅是一個信號,這是一個無可辯駁的證據:外部並非鐵板一塊,有一條縫隙,無論多麼細小、多麼隱蔽,已經被“潛龍”找到了,並且成功地楔入了進來!
我強迫自己從巨大的衝擊中冷靜下來,用殘存的理性仔細分析。信號能傳到這裡,說明這個廢棄維護層,或者其附近某個特定位置,恰好是“蜂巢”那龐大而複雜的屏蔽網絡中的一個相對薄弱點,或者……靠近某條未被完全納入現代屏蔽體係、早已被遺忘的古老線路如建設初期鋪設的、用於緊急聯絡的銅軸通訊線路或獨立的電力管道)。
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發現!一個可能撬動整個死局的支點!
傳遞困境,依然如同喜馬拉雅山脈般橫亙在眼前,沒有絲毫改變。我依然身處堅固的牢籠,身負重傷,強敵環伺,時間分秒流逝。但與幾秒鐘前那令人窒息的絕對黑暗相比,一切已然不同。因為我知道,我不再是絕對的、被遺忘的孤島。那微弱的、固執的、代表著不屈不撓的信念的信號,是戰友穿透生死界限的呼喚,是使命在危難中的接力,是刺破這無儘絕望深淵的……第一縷,微弱卻無比真實的,黎明之刃。
我深深地、緩緩地吸入一口帶著濃重黴味、鐵鏽味和自身血腥味的冰冷空氣,感受著胸腔內那團幾乎熄滅的火焰重新被點燃,釋放出灼熱的鬥誌。目光在粘稠的黑暗中變得如同鷹隼般銳利,再次投向腦海中那幅無形的“蜂巢”三維地圖,開始以信號源為坐標,瘋狂地尋找、計算著那個可能存在的、通往生路與勝利的、最後的、狹窄的通道。
傳遞之路,注定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之上,每一步都可能萬劫不複。
但至少,在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儘頭,我已經看到了,那顆指引方向的、微弱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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