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祁悅的雨衣帽簷滴落,在慘白的手電光下像一串串血珠。城西公墓的鐵門在午夜的風中吱呀作響,仿佛某種不祥的預告。她深吸一口氣,潮濕的空氣中混合著腐土和某種說不清的腥甜氣味。
該死的工作。祁悅低聲咒罵,手指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手槍。作為市局的法醫,她本不該獨自出現在這種地方,但殯儀館送來的那具無頭女屍讓她不得不冒險。屍體脖頸處整齊的切口,還有那些奇怪的符文——和她三年前剛入職時見過的檔案照片一模一樣。
手電光掃過一排排墓碑,在韓明遠之墓上停留了一瞬。祁悅皺眉,這個名字很熟悉。沒等她細想,餘光忽然捕捉到一抹幽綠的光。
鬼火。
不是科學解釋的那種磷火,而是真真切切懸浮在空中,像有生命般向她飄來的綠色火焰。祁悅後退一步,腳跟撞上一塊鬆動的墓碑,差點摔倒。就在這時,她聽到了那個聲音——黏膩的、像是某種液體不斷滴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轉身的瞬間,手電筒從她顫抖的手中掉落,滾到一旁。光柱斜斜照出那個東西的輪廓:一具沒有皮膚的屍體,肌肉纖維暴露在空氣中,滴著暗紅色的液體。它沒有眼睛,但祁悅能感覺到它在自己。
血屍...她想起老法醫曾經講過的民間傳說,喉嚨發緊。
那東西動了,以一種人類不可能做到的姿勢向她爬來,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祁悅拔腿就跑,泥水濺在她的褲腿上。鬼火在她四周飄蕩,仿佛在指引又像是在圍獵。
她跌跌撞撞跑到公墓深處的一座破敗小教堂,木門在她身後合上的刹那,有什麼東西重重撞在門上。祁悅用背抵住門,顫抖著掏出手機——沒有信號。
冷靜,祁悅,你是法醫,你見過比這更惡心的...她對自己說,卻在抬頭時噎住了呼吸。教堂長椅上,整整齊齊坐著五具無頭女屍,都穿著白色壽衣,脖頸處的切口新鮮得像是剛被砍下。
最靠近她的一具屍體手上戴著熟悉的銀手鏈——和她三天前在解剖台上見過的一模一樣。但那個案子已經結案了,家屬昨天才領走屍體準備火化...
門外,抓撓聲越來越響。祁悅的目光被祭壇上的東西吸引——一本發黃的日記本。她踉蹌著走過去,翻開第一頁,上麵用褪色的血跡寫著韓明遠的懺悔。
1999年6月,我又殺了一個。她們都說我瘋了,但隻有我知道,是那些聲音讓我這麼做的...
日記本從她手中滑落。韓明遠——韓毅的父親。現任刑偵隊隊長韓毅,那個堅持讓她負責這起無頭女屍案的人。
教堂的彩繪玻璃突然碎裂,一隻血淋淋的手伸了進來。祁悅尖叫著後退,撞倒了祭壇上的蠟燭。火焰瞬間竄上那些無頭女屍的壽衣,但她們沒有動,仿佛早已習慣了被焚燒。
血屍的頭從窗口擠進來,腐爛的臉上掛著詭異的笑。祁悅摸到了後門,衝進雨幕中。她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跑,直到一腳踩空,跌進一個敞開的墓穴。
腐臭味撲麵而來。她身下不是泥土,而是一具正在腐爛的屍體。祁悅掙紮著想要爬出去,手指卻摸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一個生鏽的鐵盒。
墓穴上方,血屍的身影出現了。祁悅顫抖著打開鐵盒,裡麵是一疊發黃的照片,每張都是一個年輕女子在死前的驚恐表情,而站在她們身後的,是一個模糊但依稀可辨的身影——年輕的韓明遠。
最底下壓著一張紙條:下一個會是韓毅的新娘。
祁悅的血液凝固了。韓毅上周剛宣布訂婚,而他的未婚妻,正是祁悅最好的朋友林芮。
就在這時,墓穴邊緣的泥土開始鬆動。不是血屍造成的——是從內部。一隻蒼白的手破土而出,抓住了祁悅的腳踝。她低頭看去,一張腐爛的女人臉正從泥土中浮現,沒有嘴唇的嘴蠕動著:
他來了...二十年前...他回來了...
墓地上空突然響起警笛聲。血屍發出一聲不甘的嘶吼,消失在雨夜中。但祁悅知道,這隻是開始。她顫抖著將鐵盒塞進口袋,當救援人員將她拉出墓穴時,她看到韓毅站在警車旁,臉色比鬼還白。
你沒事吧?他問,聲音卻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祁悅盯著他製服上彆著的、和她剛才在鐵盒裡看到的一模一樣的家傳胸針,輕輕搖頭:沒事,隻是...滑了一跤。
她沒告訴他,在那具抓她腳踝的女屍脖子上,她看到了和林芮一模一樣的胎記。
雨水衝刷著新翻開的墳墓,混著某種暗紅色的液體滲入地下。在所有人都離開後,一簇鬼火幽幽飄過韓明遠的墓碑,碑文在綠光中清晰可見:死於2001年,疑似自殺。
雨水拍打著韓毅家的窗戶,像是無數細小的手指在抓撓玻璃。祁悅捧著熱茶,目光掃過書房牆上那張全家福——年輕的韓明遠摟著妻子和年幼的韓毅,笑容溫和得與日記裡的殺人狂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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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親...是怎麼去世的?祁悅假裝不經意地問。
韓毅正在整理案件資料的手指微微一頓。官方記錄是自殺。他聲音低沉,但屍檢報告顯示,他的心臟是被活生生挖出來的。
茶杯在祁悅手中輕顫。她想起墓地裡那具血屍空洞的胸腔。
你相信超自然現象嗎,韓隊?
韓毅突然抬頭,眼中閃過一絲祁悅從未見過的暗芒。為什麼這麼問?
隻是...祁悅斟酌著詞句,那具無頭女屍脖頸上的符文,我在老檔案裡見過。二十年前那係列案子——
那是我父親負責的最後一起案件。韓毅打斷她,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三天後,他的屍體在同一個墓地被發現。
窗外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韓毅半邊臉龐。那一瞬間,祁悅仿佛看到他的瞳孔變成了詭異的灰白色。
你還好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韓毅揉了揉太陽穴。最近總是頭疼...聽到些奇怪的聲音。他苦笑道,大概是太累了。
祁悅的血液瞬間變冷。聲音——和韓明遠日記裡寫的一模一樣。
當韓毅去廚房倒水時,祁悅迅速翻開他剛才整理的文件夾。裡麵不是案件資料,而是一頁頁潦草的字跡,反複寫著必須阻止它們不是我。最底下壓著一張林芮的照片,脖子上被紅筆畫了一個叉。
在看什麼?韓毅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祁悅強作鎮定地合上文件夾。隻是好奇案件進展。她站起身,我該走了,明天還要去殯儀館複查那具女屍。
韓毅沒有挽留,但在她走到門口時,他突然說:祁悅,小心張德海。我父親日記裡提到過他。
雨幕中,祁悅回頭望去,韓毅站在門口的身影被閃電映得忽明忽暗,像一具被吊死的屍體輕輕搖晃。
殯儀館的停屍間比墓地還要陰冷。祁悅戴上手套,拉開存放無頭女屍的冰櫃——空的。
屍體呢?她質問值班員。
張館長昨晚親自轉移了,說是家屬要求。值班員眼神閃爍,他有批文...
祁悅徑直衝向張德海的辦公室,卻在門口聽到裡麵傳來爭執聲。
已經二十年了,為什麼現在又要開始?是張德海的聲音,帶著祁悅從未聽過的恐懼。
因為她回來了。另一個沙啞的聲音回答,林芮就是當年的那個孩子,你沒發現她的胎記嗎?
祁悅屏住呼吸。胎記——和墓中女屍脖子上的一模一樣。
她悄悄後退,轉而前往檔案室。二十年前的案件記錄應該還在。經過一麵鏡子時,餘光瞥見鏡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一個無頭女子站在她身後。祁悅猛地轉身,身後空無一物,但鏡麵上緩緩浮現一行血字:救救我的孩子。
檔案室積滿灰塵。祁悅找到1999年的記錄,翻到最後一宗無頭女屍案:受害者叫蘇雯,懷孕八個月時被殺,但屍體被發現時腹部被剖開,嬰兒不知所蹤。現場照片中,年輕的張德海作為殯儀館代表站在角落,而負責案件的正是韓明遠。
最詭異的是法醫報告:儘管頭顱缺失,蘇雯的屍體被發現時竟麵帶微笑。
祁悅的手機突然震動,是林芮發來的消息:悅悅,我找到些關於韓家的東西,太可怕了!韓毅剛才好奇怪,一直問我脖子上的胎記...你能來我家嗎?
祁悅立刻撥回去,卻隻聽到一陣詭異的咯咯笑聲,像是有人被掐住脖子發出的聲音。緊接著是一聲尖叫,電話突然中斷。
祁悅踹開張德海辦公室門時,裡麵空無一人。但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和桌上攤開的古籍告訴她,這裡剛剛還有人。
古籍上用紅墨水標注著某種儀式步驟,旁邊放著一張墓地平麵圖,標記著七個點位,連起來形成一個五芒星。祁悅認出那正是最近發現無頭女屍的位置。
抽屜沒鎖。裡麵是一疊照片,每張都是一個年輕女子死亡前後的對比。最新的一張赫然是林芮——照片上的她還活著,但已經被畫上了那些詭異的符文。
最底層壓著一份發黃的收養文件:林芮原名韓芮,生母蘇雯,生父一欄被墨水塗黑,但依稀能辨認出字開頭。
原來你在這裡。
張德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祁悅轉身,看到這個平時和藹的老人此刻眼中泛著不正常的紅光,手裡握著一把沾血的手術刀。
韓明遠以為自殺就能結束詛咒,張德海一步步逼近,但他不知道,隻有集齊七個純潔之女的靈魂,才能平息那些聲音...
祁悅後退著撞上書架,一具小型神龕掉下來摔碎,露出裡麵乾枯的嬰兒屍體——那是蘇雯被剖腹取出的孩子,本該是林芮的雙胞胎兄弟。
韓明遠當年不忍心殺自己的孩子,隻帶走了男孩。張德海獰笑道,現在林芮回來了,儀式終於可以完成。韓毅聽到的聲音會越來越響,直到他像他父親一樣...
祁悅趁機抓起神龕碎片劃向張德海的眼睛,在他慘叫時衝出辦公室。走廊的燈忽明忽暗,每個陰影裡似乎都藏著無頭的幽靈。她跌跌撞撞跑到停車場,卻看到韓毅的車正急速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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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思考,祁悅跳進自己的車直奔林芮家。後視鏡裡,張德海的辦公室窗口突然燃起綠色火焰,一個沒有皮膚的身影站在火光中,朝她揮了揮血淋淋的手臂。
林芮的公寓門虛掩著。祁悅持槍緩緩推開門,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牆上用鮮血畫著巨大的符文,和女屍脖子上的一模一樣。客廳中央,林芮癱坐在椅子上,脖子上一道細細的血線——她還沒死,但已經被標記。
他...他不是韓毅...林芮氣若遊絲,他父親...在他身體裡...
臥室傳來東西掉落的聲音。祁悅示意林芮保持安靜,自己舉槍走向聲源。臥室門縫下滲出暗紅色的液體...
門突然自動打開。韓毅——或者說長得像韓毅的東西——站在窗前,手裡捧著一個腐爛的頭顱。當他轉身時,祁悅看到他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灰白色。
第七個。韓毅的聲音裡混雜著另一個更蒼老的聲線,祁悅,你本不必卷入的。
他向前一步,月光照在他手中的頭顱上——那是二十年前蘇雯失蹤的頭顱,保存得異常完好,正詭異地微笑著。
我父親用生命阻止了儀式,韓毅——或者說占據他身體的韓明遠——說道,但張德海一直知道,隻有韓家血脈才能徹底結束詛咒。
祁悅突然明白了什麼。林芮是你女兒...你要殺自己的女兒完成儀式?
韓毅的身體顫抖起來,似乎在和體內的什麼東西抗爭,是阻止...儀式...用我的...
他的話語突然中斷,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咆哮撲向祁悅。槍聲響起,韓毅的肩膀綻開血花,但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
就在祁悅即將被掐住的瞬間,林芮從後麵用台燈砸向韓毅的頭。他踉蹌了一下,灰白的眼睛短暫恢複了清明。
地下室...韓毅艱難地說,張德海...所有頭顱...阻止他...
他的瞳孔再次被灰白覆蓋,但這次,七道血線突然從他七竅中流出。韓毅——或者說韓明遠的靈魂——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體像破布娃娃一樣癱軟在地。
林芮脖子上的血線開始奇跡般地愈合。遠處,殯儀館方向升起一道綠色火柱,隱約可見無數無頭身影在火光中起舞。
祁悅拉起林芮:我們得去殯儀館。張德海要完成最後的儀式。
兩人衝下樓時,祁悅的手機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照片:殯儀館地下室裡,六個玻璃罐整齊排列,每個裡麵都漂浮著一顆女性頭顱。第七個罐子空著,標簽上寫著。
照片下麵是一行字:最後一個純潔之女,將帶來永恒的沉默。
殯儀館後門的鐵鎖已經被腐蝕得如同爛泥。祁悅用手指輕輕一碰,鎖鏈就化作紅褐色的粉末飄散在地上,散發出濃烈的血腥味。
有人...不,有東西希望我們進去。林芮顫抖著說,手指不自覺地摸著脖子上正在愈合的傷口。
地下室的樓梯像是通往地獄的入口。每下一級台階,溫度就降低幾分。祁悅的手電筒光線變得慘綠,照出牆上密密麻麻的血手印——有成年人的,也有嬰兒的。
地下室的鐵門上刻著與無頭女屍脖頸處一模一樣的符文,此刻正滲出黑色的黏液。祁悅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眼前的景象讓她胃部痙攣。
七個玻璃罐呈北鬥七星狀排列,每個罐子裡漂浮著一顆女性頭顱,長發如水草般舒展。她們的眼睛都睜著,瞳孔隨著祁悅的移動而轉動。中央是一座石製祭壇,上麵刻滿了凹槽,彙聚到中心的人形輪廓裡——那是為了放血設計的。
林芮突然抓緊祁悅的手臂:那是我媽媽!
最靠近祭壇的罐子裡,蘇雯的頭顱正詭異地微笑著,與祁悅在韓毅手中看到的一模一樣。但更恐怖的是,她的嘴唇在動,無聲地重複著兩個字:。
歡迎參加我的小型聚會。張德海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他穿著染血的白大褂,手裡拿著一把骨製匕首,正好趕上高潮部分。
隨著他的話音,地下室的所有蠟燭同時燃起綠色火焰。祁悅這才看清,祭壇後麵站著一個人——是韓毅,但他的眼睛完全變成了乳白色,手裡捧著那個乾枯的嬰兒屍體。
韓隊?祁悅試探地叫道。
他不是你的韓隊。張德海咯咯笑著,至少不完全是。韓明遠等了二十年,終於等到一個足夠強壯的身體來容納他的全部靈魂。
林芮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她的雙腳不知何時被地下伸出的蒼白手臂抓住,那些手臂上布滿了縫合痕跡,像是用不同人的肢體拚接而成的。
祁悅拔出手槍對準張德海:停止這一切!你已經殺了六個人——
七個。張德海糾正道,手指向蘇雯的頭顱,她才是第一個,隻不過當時儀式被打斷了。韓明遠那個懦夫,在最後時刻心軟了。他走向祭壇,今晚,在月全食的見證下,詛咒將永遠結束。
祁悅扣動扳機,子彈穿透張德海的肩膀,但他隻是踉蹌了一下,傷口流出的竟是黑色的黏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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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的,小姑娘。張德海的笑容擴大了,嘴角一直裂到耳根,我已經不是活人了。二十年前,韓明遠挖出我心臟的時候,我就該死了。是那些聲音讓我活下來的。
他轉向韓毅:開始吧,老朋友。用你女兒的血完成我們當年未竟的事業。
韓毅——或者說占據他身體的韓明遠——舉起嬰兒乾屍,開始用古老的語言吟誦。地下室的空氣變得粘稠,七個頭顱同時張開嘴,發出無聲的尖叫。
林芮已經被拖到祭壇上,那些蒼白手臂正在撕扯她的衣服,露出脖子上的胎記。張德海手持骨刀走近,刀尖對準胎記的位置。
祁悅衝向祭壇,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她摔在韓毅腳邊,抬頭時看到一滴淚水從他乳白色的眼睛裡流出。
韓毅?你還在這具身體裡對不對?祁悅抓住他的褲腿,想想你父親日記裡寫的,他最後試圖阻止儀式!
韓毅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乳白色從一隻眼睛裡褪去。兩種聲音同時從他喉嚨裡發出:
救...林芮...
必須完成...詛咒必須結束...
趁著這短暫的混亂,祁悅爬向祭壇。張德海已經劃開林芮脖子上的皮膚,鮮血順著凹槽流向中心。奇怪的是,那些血液流到蘇雯頭顱下方的罐子時就變成了黑色。
你還不明白嗎?張德海狂笑著,蘇雯才是關鍵!她自願獻祭,換取報複韓家的力量。但她背叛了我們,在最後時刻保護了她的孩子——林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