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那消毒水的氣味,像跗骨之蛆,死死纏在鼻腔深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冷的絕望。身後那扇緊閉的病房門,隔絕的不僅是一個人,更像隔斷了兩個世界——一個屬於生者,一個正滑向無光的深淵。我沒有回頭,不敢回頭。怕一回頭,就看到蘇玥通紅的眼眶裡無聲滾落的淚,怕看到老趙那寬厚肩膀再也扛不住的沉重,更怕……怕隔著門板上那一方小小的玻璃,撞上病床上那雙驟然睜開的、隻剩下冰封死寂的眼睛。
“影”在看著嗎?那雙洞悉一切、隻餘殺意的眼睛,是否正透過門縫,冷冷地注視著我這個闖入她囚籠又倉惶逃離的獵物?
心臟在肋骨下瘋狂擂動,帶著一種近乎窒息的鈍痛。我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那點微不足道的刺痛,成了此刻唯一能證明我還“活著”的錨點。背包粗糙的麵料摩擦著後背,裡麵塞著簡陋的裝備和那枚染血的徽章,沉甸甸地壓著肩胛骨,如同背負著一座墓碑。
電梯門無聲地滑開,慘白的光傾瀉而出。我一步踏入那冰冷的金屬盒子,數字向下跳動,如同生命倒計時。負一層,地下停車場。濃重的汽油味和混凝土的陰冷氣息撲麵而來,巨大空曠的空間裡,隻有幾盞慘淡的日光燈在頭頂嗡嗡作響,拉長著稀疏車輛的影子,像蟄伏在暗處的怪獸。空氣死寂,腳步聲被空曠放大,空洞地回響。
我走向那輛沾滿雨林泥漿、傷痕累累的越野車。它像一頭疲憊的巨獸,靜靜臥在角落裡,車身上乾涸的泥點和幾道深刻的刮痕,無聲訴說著剛剛過去的噩夢。拉開車門,一股混合著汗味、泥土腥氣和淡淡血腥的氣息湧出。我坐進駕駛座,冰冷的皮革觸感透過薄薄的衣物傳來。鑰匙插入,擰動。
引擎發出一聲低沉嘶啞的咆哮,在寂靜的地下空間裡顯得格外突兀,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儀表盤的幽光亮起,指針微微顫抖。我深吸一口氣,那氣息帶著金屬和塵埃的味道,直衝肺腑。腳下油門一踩,輪胎摩擦著粗糙的水泥地麵,發出刺耳的尖嘯。車頭猛地竄出陰影,衝向斜坡出口那片被城市霓虹微微浸染的灰白天光。
車窗外,熟悉的街景飛速倒退。閃爍的霓虹招牌,步履匆匆的行人,喧囂的車流……這一切屬於正常世界的活力和色彩,此刻卻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遙遠,與我格格不入。我的世界,在古寺那根青銅巨齒貫穿林晚肩膀的瞬間,在看到她手機裡那血淋淋的《界限》文檔時,就已經徹底崩塌,隻剩下冰冷刺骨的廢墟。後視鏡裡,醫院那棟慘白的大樓迅速縮小,最終消失在樓宇的縫隙中,像一個被迅速縫合的傷口。
目的地,隻有一個名字,一個在探險者圈子裡流傳於最隱秘角落、帶著禁忌色彩的傳說——黑水鎮。傳說它沉在西南邊陲一片終年不散的濃霧深處,是通往“死者的國度”的門戶。而歸魂草,那株能縫補破碎靈魂的禁忌之物,就生長在那片生者止步的絕域深處。
車輪碾過漫長的國道,駛入崎嶇的省道,最終拐上顛簸得如同地獄搓衣板的鄉間土路。窗外的景象飛速退化,蔥鬱的山林被低矮、扭曲的灌木取代,天空像是被潑了臟水的灰布,越來越低,越來越沉。空氣變得粘稠濕冷,帶著一股植物過度腐敗後的甜腥味,無孔不入地鑽進車廂。
不知開了多久,當最後一縷天光被徹底吞噬時,前方的路,斷了。
濃得化不開的灰白色霧氣,如同凝固的牛奶,又像某種活物的粘稠分泌物,無聲無息地填滿了前方的整個世界。它翻滾著,蠕動著,吞噬了道路、樹木、遠山的輪廓,目光所及,隻剩下這片無邊無際、令人窒息的慘白。霧中死寂一片,連蟲鳴鳥叫都消失了,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低沉嗡鳴,隱隱傳來,震得人頭皮發麻。
我停下車,推開車門。冰冷的濕氣瞬間包裹上來,帶著濃烈的腐殖質味道,衣服和裸露的皮膚立刻變得潮膩。霧氣粘在臉上,像無數冰冷的細絲。能見度不足五米。
背上沉重的背包,檢查了一下腰間插著的強光手電和那把從探險裝備裡抽出、磨得鋒利的求生刀。冰涼的刀柄貼著皮膚,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最後看了一眼身後那輛被霧氣迅速吞沒的越野車,它像一個被遺棄的鋼鐵墳墓。然後,我轉身,深吸一口這冰冷、帶著死亡氣息的空氣,一頭紮進了翻湧的濃霧裡。
方向感在濃霧中迅速迷失。腳下是深一腳淺一腳的泥濘,踩下去,發出令人牙酸的“咕嘰”聲。濃霧深處,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偶爾傳來極其輕微的、像是枯枝被踩斷的“哢嚓”聲,又或是某種濕滑物體摩擦過腐葉的“沙沙”聲,轉瞬即逝,卻足以讓心臟驟停。我握緊了刀柄,指關節發白,精神繃緊到了極致。在這片白茫茫的混沌裡,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未知的陷阱。
不知走了多久,時間失去了意義。就在疲憊和寒冷開始侵蝕意誌時,前方的濃霧似乎……淡了一些?不,更像是被某種巨大的存在硬生生排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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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橋的輪廓,如同巨獸的脊椎骨,在翻滾的霧氣中漸漸顯現出來。它橫跨在一條河麵上,但那河水……我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顏色。漆黑如墨,粘稠似油,水麵平滑如鏡,死氣沉沉,仿佛凝固的石油,沒有一絲漣漪。濃重的、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正是從這漆黑的河水中散發出來,比霧中的氣味濃烈十倍、百倍!僅僅是靠近,就感覺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而橋的對岸……
霧氣在那裡變得稀薄,露出了一個鎮子的輪廓。它靜靜地伏在墨黑的水邊,像一頭在泥沼中腐爛了千年的巨獸骸骨。房屋低矮、歪斜,牆壁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被黴菌和濕氣長期侵蝕後的青黑色,許多屋頂坍塌,露出黑黢黢的窟窿,如同骷髏空洞的眼窩。沒有一絲燈火,沒有任何活物的聲息,隻有一片令人心膽俱裂的死寂。整個鎮子浸泡在一種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絕望氣息裡。
黑水鎮。它就在那裡,比傳說中描述的更加陰森可怖。
橋頭,拴著一條破舊的小木船。船身被漆黑的河水浸染,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木色,船幫上掛著一盞同樣漆黑的燈,燈罩是某種不透明的材質,裡麵透出一點極其微弱、幽綠色的光芒,如同墳地裡的鬼火。
船頭,坐著一個人。
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一具披著破爛蓑衣的骨架。他身形佝僂得厲害,幾乎蜷縮成一團,乾枯如同樹枝的手搭在一支同樣朽爛的木槳上。寬大的鬥笠壓得極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隻能看到鬥笠邊緣露出的下半張臉——皮膚是死屍般的青灰色,緊緊地包裹著嶙峋的頜骨,嘴唇乾癟開裂,沒有一絲血色。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坐著,像一尊早已風化的石雕,與這死寂的黑水和腐朽的小鎮融為一體。
我走到岸邊,離那墨黑粘稠的河水幾步之遙,濃烈的腐臭幾乎令人暈厥。目光落在那個佝僂的船夫身上。
“過河。”我的聲音因為緊張和寒冷而乾澀沙啞,在這片死寂中顯得異常突兀。
船夫紋絲不動。仿佛沒有聽見。
“去黑水鎮。”我提高了音量,心提到了嗓子眼。
終於,那低垂的鬥笠極其緩慢地、發出如同枯木摩擦的“嘎吱”聲,抬起了一點點。鬥笠的陰影下,兩點微弱、渾濁的幽綠光芒亮了起來——那是他的眼睛!沒有眼白,沒有瞳孔,隻有兩團在黑暗中幽幽燃燒的鬼火!那目光冰冷、空洞,毫無生氣地落在我臉上,像是在審視一件死物。
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這不是活人的眼睛!
他依舊沉默。一隻枯槁得如同鳥爪般的手,卻極其緩慢地從破爛的蓑衣下伸了出來。那手上皮膚薄得透明,緊緊包裹著骨節,指甲長而彎曲,呈現出一種汙濁的黑色。他沒有攤開手掌索要錢財,隻是伸出那根如同枯枝般的食指,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儀式感,指向了我心口的位置。
不是要錢。他在指向我的……心?
一種難以言喻的寒意和荒謬感攫住了我。傳說中,通往幽冥的渡船,收取的往往不是俗世的錢幣……
就在我驚疑不定之時,那船夫乾癟開裂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沒有聲音發出,但一個冰冷、嘶啞、如同砂紙摩擦朽木的意念,卻如同冰錐般直接刺入了我的腦海深處:
「渡資…一段…最暖的…記憶…」
最暖的記憶?!
我猛地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在瞬間凍結。無數畫麵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衝擊著意識:林晚陽光下捧著草莓蛋糕、眯起眼睛對我笑的瞬間;雨林篝火旁,她帶著怯生生的依賴輕輕靠向我時,發絲擦過我臉頰的微癢;星空下,她指著銀河,規劃著未來時眼中閃爍的、比星光更亮的光芒……這些碎片,滾燙而鮮活,是我在這冰冷廢墟中僅存的火種!
要把這些…給她?給這個如同從墳墓裡爬出來的擺渡人?剜心剔骨,不過如此!
我死死咬住牙關,口腔裡瞬間彌漫開一股鐵鏽般的血腥味。身體因為巨大的抗拒而劇烈顫抖。沒有了這些記憶,我還剩下什麼?還憑什麼去麵對“影”?憑什麼去帶回那個被囚禁在黑暗深處的林晚?
那船夫幽綠的眼眸冰冷地注視著我,毫無波瀾,仿佛早已看透我靈魂的掙紮。他枯枝般的手指,依舊固執地指著我的心口,如同等待收割的死神之鐮。
墨黑的河水無聲流淌,散發著濃烈的死亡氣息。對岸,那座如同巨大腐屍般的黑水鎮,在慘淡的霧氣中沉默地等待著。歸魂草…林晚破碎的靈魂…還有那個隨時可能徹底蘇醒、帶來毀滅的“影”……
時間,在極致的痛苦抉擇中,被拉長、凝固。
“好……”一個字,如同破碎的玻璃碴,混合著血沫從喉嚨裡硬生生擠了出來。聲音嘶啞得連自己都感到陌生。
船夫那枯槁的手指,終於緩緩放下。他極其緩慢地、動作僵硬得如同生鏽的機器,拿起那支腐朽的木槳。槳身沒入粘稠如油的黑水,沒有發出絲毫水聲,隻攪動起一圈圈更加濃稠、仿佛凝固血液般的黑色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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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踏上那條腐朽的小船。船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呻吟,冰冷刺骨的濕氣立刻從腳底滲透上來。小船無聲地離開了岸邊,滑向那死寂、墨黑、如同冥河般的寬闊水麵。
船夫沉默地劃動著木槳,動作機械而緩慢。濃霧在我們周圍翻滾,像無數冰冷的幽靈觸手。我緊握著背包帶,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強迫自己不去看那擺渡人鬥笠下兩點幽綠的鬼火,更不敢去回想剛才那剜心般的交易。我的目光死死盯著前方,盯著那片越來越近、如同腐爛巨獸骸骨般的黑水鎮輪廓。
就在這時,我眼角的餘光,被水麵下某種異動猛地攫住!
墨黑粘稠的水麵下,似乎有東西!
我下意識地微微側頭,目光投向船邊那深不見底的黑暗。
水麵之下……
沒有預想中深沉的黑暗。那墨黑粘稠的河水,在船邊那盞幽幽綠火的映照下,竟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半透明的質感。而就在這半透明的墨色之下,在更深、更幽暗的水底……
一張臉,清晰地浮現出來。
蒼白,毫無血色,濕漉漉的黑發如同水草般飄散。那雙眼睛,曾經清澈、靈動,此刻卻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虛幻的溫柔,正直勾勾地、充滿眷戀地……望著我。
是林晚!是那個溫柔、依賴我、會對我笑的林晚!
她的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彎起,帶著一絲熟悉的、近乎虛幻的笑意。一隻蒼白的手,緩緩地從墨黑的水底向上伸出,五指微張,仿佛在向我無力地呼喚,又像是在邀請我一同沉入這永恒的冰冷深淵!
“晚晚?!”巨大的驚駭和無法抑製的狂喜瞬間衝垮了理智的堤壩!我失聲驚呼,身體完全不受控製地前傾,下意識地就要向船邊撲去!是她!她在這裡!她在水底等我!
“嗬——!”
一聲如同破舊風箱被強行拉動的、嘶啞到極致的低吼,猛地在我身後炸響!是那個一直沉默的擺渡人!
與此同時,一股冰冷刺骨、帶著濃重警告意味的意念,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我的腦海:
「低頭…即死!」
「那是亡者…的餌…」
「再回頭…你…永遠…留下!」
那嘶吼和意念中的警告,帶著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恐怖力量,硬生生地將我前傾的身體釘在了原地!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撞擊,幾乎要破膛而出!
我猛地定睛,再次看向船邊水下。
哪裡還有什麼溫柔的笑臉?哪裡還有什麼伸出的手?
墨黑的河水依舊粘稠、死寂。水底深處,隻有一片更加深沉、更加空洞的黑暗。剛才那張臉,那個笑容,那隻手……仿佛隻是濃霧、幽綠燈光和我極度渴望下產生的、最殘酷的幻覺!
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後背,冰冷的恐懼如同無數細針,密密麻麻地紮進骨髓。我死死抓住船幫,腐朽濕滑的木頭硌得掌心生疼,才勉強穩住幾乎癱軟的身體。再也不敢向那墨黑的水麵看上一眼。
擺渡人不再發出任何聲音,隻是那枯槁劃槳的動作,似乎更加沉重、緩慢。小船在死寂的黑水上,無聲地滑向那片如同腐爛巨獸般匍匐著的黑水鎮。
終於,船頭輕輕磕碰在腐朽的木質棧橋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咚”響,如同敲響了地獄的門扉。
我幾乎是踉蹌著踏上棧橋。腐朽的木板在腳下發出令人心驚的呻吟。濃霧在這裡似乎淡了一些,但那股令人窒息的腐臭味和深入骨髓的陰冷絲毫未減。回頭望去,那艘破船和船頭如同雕塑般的擺渡人,已經無聲地滑入濃霧深處,隻剩下那點幽綠的船燈,如同鬼眼般在墨黑的水麵上搖曳了幾下,最終徹底消失。
眼前,是黑水鎮真正的入口。一條狹窄、泥濘、堆滿腐爛垃圾和不明黑色汙垢的小巷,歪歪扭扭地延伸向鎮子深處那片青黑色的、如同巨大墳塚般的建築群。巷口兩側,是兩棟幾乎要傾塌的、布滿黴斑和裂縫的木板屋。
而就在巷口正中央,如同兩尊腐朽的門神,矗立著兩個東西。
它們有著人形的輪廓,但絕不是人。身高接近兩米,異常枯瘦,包裹著它們身體的,不是衣物,而是一層緊貼著骨骼、不斷滲出粘稠黑色液體的、類似剝了皮的肌肉組織般的暗紅物質!沒有五官,整張臉的位置,隻有一片微微凹陷、不斷蠕動的暗紅色平麵!它們的手,或者說前肢,末端並非五指,而是兩根如同某種巨大昆蟲前肢般鋒利、閃爍著金屬般森冷寒光的彎曲骨刃!
它們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如同兩具剛從墓穴裡爬出來的、被剝了皮的活屍,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和純粹的惡意。
就在我踏上棧橋的瞬間,右邊那個守衛,那顆沒有五官、隻有蠕動暗紅色肌肉的頭顱,極其僵硬、如同生鏽的齒輪般,“哢噠”一聲,轉向了我!
沒有眼睛,但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冰冷、粘稠、充滿貪婪食欲的意念鎖定了我!
“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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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低沉、如同野獸喉嚨裡滾動的咆哮,從它那蠕動著的麵部肌肉下傳出。沒有任何警告,它猛地動了!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如同離弦的黑色毒箭,枯瘦卻充滿爆發力的下肢蹬踏在泥濘的地麵上,濺起一片汙穢!那閃爍著寒光的巨大骨刃,撕裂沉悶的空氣,帶著一股濃烈的腥風,直刺我的咽喉!
快!太快了!比雨林裡最迅捷的獵豹還要快!那骨刃尖端的一點寒芒,在昏暗中急速放大,死亡的冰冷氣息瞬間扼住了我的喉嚨!
腎上腺素在恐懼的極致催化下瘋狂噴湧!身體的本能壓倒了思維的僵滯!我甚至來不及抽出腰間的刀!
左手閃電般抬起,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抓向它刺來的骨刃手腕!觸手之處,冰冷、滑膩,包裹著一層黏糊糊的液體,如同抓住了一條巨大的、剛從深海撈上來的魚骨!巨大的衝擊力撞得我手臂劇痛,幾乎脫臼!但我死死扣住了那截包裹著暗紅肌肉的枯骨手腕!
“嘎吱——!”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響起!
右手早已在瞬間摸到了背包側袋裡那根沉重的合金岩釘!冰冷的金屬觸感給了我一絲力量!沒有絲毫猶豫,在抓住它手腕、身體被撞得向後踉蹌的同時,我借著這股衝力,身體猛地向側麵旋擰,右手緊握的岩釘,帶著全身的重量和求生的狠厲,如同打樁般,狠狠紮向它那蠕動著的、沒有五官的“臉”中央——那個微微凹陷的位置!
噗嗤!
一聲如同鈍器刺入腐敗皮革的悶響!
岩釘的尖端毫無阻礙地深深沒入!直沒至柄!一股粘稠、冰冷、散發著惡臭的暗黑色液體,如同噴泉般猛地從傷口處飆射而出,濺了我滿頭滿臉!那腥臭冰冷的液體糊在皮膚上,帶來強烈的灼燒感和惡心!
“嗷——!!!”
一聲淒厲、完全不似人聲、混合著痛苦和暴怒的尖嘯,從守衛那被岩釘貫穿的“臉”部爆發出來!它那枯瘦的身體如同觸電般瘋狂地抽搐、掙紮!另一隻骨刃胡亂地向四周劈砍,帶起尖銳的破空聲!
我死死攥著岩釘的末端,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的浮木,用儘全身的力氣向下、向深處狠狠一擰!然後猛地拔出!
更多的黑血噴湧而出!
守衛的掙紮瞬間變得無力而混亂,它踉蹌著後退,那被岩釘貫穿的傷口處,暗紅的肌肉組織劇烈地痙攣、翻卷,露出下麵更深的、如同腐敗內臟般的黑色物質。
我劇烈地喘息著,肺部火辣辣地疼,臉上沾滿腥臭冰冷的黑血,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岩釘尖端還在滴落著粘稠的黑液。
另一個守衛,依舊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仿佛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的搏殺與它毫無關係。它那沒有五官的“臉”,依舊對著前方濃霧彌漫的黑色河水。
受傷的守衛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像是破敗的管道在漏氣。它不再攻擊,隻是用那根未受傷的骨刃,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異節奏,指向了小巷深處——那一片更加黑暗、更加扭曲、散發著無儘絕望氣息的、如同巨獸腐爛內臟般的建築群深處。
一個嘶啞、破碎、如同砂紙摩擦著朽木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它那被岩釘重創、不斷湧出黑血的“臉”部位置擠了出來,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濃烈的惡意和…嘲弄:
“歸…魂…草……”
它頓了一下,身體劇烈地抽搐著,黑血汩汩湧出。
“在…‘死者的國度’…深處…”
“嗬…嗬…嗬…”它喉嚨裡的漏氣聲變成了古怪的、仿佛在笑的咕嚕聲,那隻骨刃依舊固執地指向鎮子最黑暗的腹地。
“死者的國度”深處……
寒意瞬間爬滿脊背。我握緊了手中滴血的岩釘,粘稠冰冷的觸感提醒著我剛才搏命的真實。就在我試圖從那守衛破碎的話語中捕捉更多信息時——
“嘩啦…嘩啦啦……”
一陣密集的、令人頭皮炸裂的破水聲,猛地從身後那片墨黑的河麵上傳來!聲音沉悶而粘膩,像是無數濕滑沉重的東西正爭先恐後地爬出水麵!
我猛地回頭!
隻見那片如同凝固石油般的黑色水麵,此刻如同沸騰!無數條手臂——慘白、浮腫、布滿水泡和腐爛痕跡的手臂——正密密麻麻、爭先恐後地從粘稠的河水中伸出來!它們瘋狂地揮舞著、抓撓著,慘白的指節扭曲變形,拚命伸向棧橋的方向!仿佛嗅到了新鮮血肉氣息的食人魚群!水麵被攪動得如同翻滾的瀝青,濃烈的腐臭氣息瞬間飆升到頂點!
棧橋在那些手臂的抓撓和拍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沒有任何退路了!
守衛那嘶啞破碎的“死者的國度深處”幾個字,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耳膜。身後,墨黑的河水如同沸騰的瀝青鍋,無數慘白浮腫的手臂瘋狂地揮舞、抓撓,帶著濃烈到令人暈厥的腐臭,拚命伸向棧橋!棧橋在密集的拍打和撕扯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腐朽的木板隨時可能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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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退路!隻有向前,衝進這條狹窄、泥濘、堆滿腐爛垃圾的死亡巷道!
我甚至來不及擦掉臉上腥臭冰冷的黑血,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烈的死亡氣息和灼痛。腳下發力,沾滿泥濘的靴子狠狠蹬在濕滑的棧橋邊緣,身體如同離弦之箭,朝著那幽深、散發著無儘絕望的巷口猛撲進去!
“砰!”
身體狠狠撞開巷口堆積的、散發著惡臭的腐爛垃圾袋,粘稠冰冷的汙物濺了一身。顧不上惡心,我亡命狂奔!狹窄的巷道兩側,是歪斜欲倒、如同腐爛巨獸肋骨般的青黑色房屋。牆壁上覆蓋著厚厚的、不斷滴落黑色粘液的黴斑,許多窗戶隻剩下黑洞洞的窟窿,像無數雙窺伺的眼睛。腳下的泥濘深及腳踝,每一次拔腿都異常費力,發出“咕嘰咕嘰”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
身後,棧橋方向傳來令人心悸的、如同朽木被巨力撕裂的“哢嚓”巨響!緊接著,是無數粘膩沉重的物體砸落在泥地上的“噗通”聲,以及一種如同濕滑肉塊高速移動的“沙沙”聲,混雜著低沉、充滿食欲的“嗬嗬”嘶鳴,正以恐怖的速度逼近!
它們上岸了!那些水下的東西!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死死纏繞住心臟,勒得我幾乎窒息。求生的本能壓榨著身體最後一絲潛能,我拚命邁動雙腿,在狹窄扭曲的巷道裡跌跌撞撞地狂奔。背包沉重地撞擊著後背,腰間的求生刀和手中緊握的、還在滴落粘稠黑血的岩釘,成了此刻唯一的依仗。
巷道如同迷宮般錯綜複雜,岔路眾多。每一次選擇都像是賭命。濃霧在這裡變成了粘稠的灰綠色瘴氣,帶著強烈的腐敗甜腥,吸入肺裡帶來陣陣眩暈。四周死寂得可怕,隻有我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狂亂的心跳,以及身後那越來越近、令人魂飛魄散的“沙沙”聲和“嗬嗬”嘶鳴!
轉過一個近乎直角、被倒塌的木質門框堵住大半的拐角,眼前豁然出現了一小片相對開闊的空地。空地中央,矗立著一棟比周圍房屋更加龐大、也更加破敗的建築。它像一頭蹲伏在腐肉堆裡的巨大癩蛤蟆,通體覆蓋著墨綠色的厚苔和滑膩的黑色菌毯。幾扇高大的、鑲嵌著破碎彩色玻璃的尖拱窗,如同怪獸潰爛的眼眶,空洞地凝視著這片死寂。一塊早已鏽蝕變形、半耷拉著的金屬牌匾,依稀能辨認出幾個扭曲的字母:。
醫院!
守衛指向的“深處”,難道就是這裡?這彌漫著無儘死亡和絕望的建築,就是“死者的國度”的入口?
身後那濕滑粘膩的移動聲和貪婪的嘶鳴已經近在咫尺!來不及思考,求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我衝向那棟腐朽的醫院建築。沉重的大門早已不知去向,隻留下一個黑洞洞的、散發著濃烈福爾馬林和更深層腐肉惡臭的入口,如同巨獸敞開的咽喉。
我猛地撲了進去!
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瞬間將我淹沒。福爾馬林刺鼻的化學氣味、濃重的黴味、還有一股……新鮮血肉腐爛後特有的甜膩腥臭!眼前一片昏暗,隻有從高處的破窗透下幾縷慘淡的、被汙垢過濾成灰綠色的天光,勉強照亮飛舞的塵埃顆粒和眼前模糊的景象。
一條幽深、望不到儘頭的走廊向黑暗深處延伸。兩側是無數緊閉或半開的病房門,門上的油漆早已剝落殆儘,露出下麵朽爛發黑的木質。地麵上積著厚厚的灰塵和不明汙漬,踩上去軟綿綿的,像踩在腐爛的肉墊上。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異常艱難。
身後巷口方向,傳來一片混亂的、濕滑物體撞擊在牆壁和堆積物上的沉悶聲響,以及更加狂躁的嘶鳴!它們追進來了!
我顧不上觀察,朝著走廊深處發足狂奔!腳步聲在死寂的走廊裡激起空洞的回響,如同敲響了地獄的喪鐘。兩側病房黑洞洞的門縫裡,似乎有無數冰冷的目光在窺視。恐懼如同實質的冰水,順著脊椎向上蔓延。
走廊似乎永無儘頭。就在肺部灼痛得快要爆炸時,前方出現了一個丁字路口。左右兩邊依舊是深不見底的黑暗走廊,而正前方,是一個相對寬敞的區域,像是一個廢棄的護士站。布滿灰塵和蛛網的櫃台後麵,是幾排巨大的、鏽跡斑斑的鐵皮儲物櫃,如同沉默的鋼鐵棺材,緊貼著牆壁。
身後,那濕滑粘膩的“沙沙”聲和貪婪的嘶鳴已經清晰得如同貼在耳畔!它們就在拐角後麵!
千鈞一發!我猛地撲向護士站櫃台後麵,蜷縮起身體,緊緊貼在那排冰冷、散發著鐵鏽味的巨大儲物櫃下方狹小的空間裡,拚命壓抑住狂亂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幾乎就在我藏好的瞬間!
“嘩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