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破空!
然而,預想中刺入血肉的觸感並未傳來。
匕首的尖端,懸停在冰冷的空氣中,距離目標……隻有不到一寸的距離。
紅雀的動作徹底僵住了。如同被無形的冰封魔法瞬間凍結。她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殺意、所有的驚駭,都在看清目標的瞬間,被一股更加龐大、更加冰冷、更加無法理解的恐懼徹底碾碎、蒸發!
她的麵前,空無一物。
隻有一麵巨大的、鑲嵌在溫室合金支撐柱上的、用於觀察植物背麵生長情況的防霧落地鏡。
鏡麵光潔,清晰地映照出她身後整個溫室幽暗的景象:虯結的母樹、巨大的葉片、幽藍的燈光、地上夜鶯扭曲的屍體……以及,她自己因極度驚駭而扭曲的臉。
還有……
就在她身後!
鏡子裡,清晰地映照出,就在她身後不到半步的距離,站著一個身影!
一個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那裡、也絕對不可能被她感知忽略的身影!
那人穿著一身極其素雅、質地卻一看便知非凡的月白色長衫,身形略顯清瘦,姿態從容得如同在自家庭院漫步。他她?)的臉上覆蓋著一張沒有任何五官、光滑如鏡的純白色瓷質麵具,麵具的邊緣流淌著溫潤的光澤。麵具之下,唯有一雙眼睛透過鏡子的反射,平靜地、毫無波瀾地“看”著紅雀。
那目光,無法形容。沒有殺意,沒有嘲諷,沒有憤怒。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如同亙古寒潭般的平靜。仿佛在欣賞一幅早已注定的畫卷,看著畫中人徒勞地掙紮。
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失去了意義。
紅雀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後捏爆!血液衝上頭頂,又在瞬間凍結!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甚至感覺不到自己還活著!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邏輯、所有的認知、所有的戰鬥意誌,在這麵鏡子、這雙眼睛麵前,被徹底粉碎!
她終於明白了夜鶯臨死前那扭曲笑容的含義。明白了“七碗通仙靈”的恐怖。明白了所有死亡背後那無聲的操控。茶社的主人,他她)一直在這裡!如同一個幽靈,行走在血色果園的最深處,旁觀著這場由他她)親手導演的死亡盛宴!而自己,如同棋盤上最後一隻被逼入絕境的棋子,所有的掙紮,都在對方的預料之中,甚至……是計劃的一部分!
“當啷!”
一聲清脆、空洞、在死寂溫室中無限放大的金屬墜地聲。
紅雀緊握的、曾終結過無數生命的精鋼匕首,從她徹底僵直、失去所有力量的手指間滑落,掉落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無助地彈跳了幾下,最終靜止不動。
鏡子裡,那個戴著純白瓷麵具的身影,依舊靜靜地站在她身後,半步之遙。月白色的衣袂無風自動,帶著一種超脫塵世的靜謐。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清晰地、如同冰冷的泉水,注入紅雀徹底凍結的腦海深處。那聲音平和、清越,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撫慰人心的韻律,卻又冰冷得不含一絲人類的溫度:
“茶涼了。”
如同最終的審判,輕輕落下。
冰冷的匕首撞擊地麵的脆響,如同喪鐘的最後餘韻,在死寂的溫室內空洞地回響,然後徹底湮滅。紅雀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被瞬間抽空靈魂的石像。鏡子裡,那雙透過光滑鏡麵平靜“注視”著她的眼睛,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吸走了她所有的力量、意誌,甚至呼吸的本能。
恐懼?不,那太淺薄了。這是一種更深沉、更徹底的湮滅感。她構建一生的世界——血色果園的規則,黑桃皇後的鐵律,殺戮與服從的冰冷邏輯——在這雙眼睛麵前,如同陽光下的薄冰,無聲地碎裂、消融。她像一隻被釘在標本板上的昆蟲,所有的掙紮、所有的鋒利,都在對方的俯視下顯得如此可笑而徒勞。
“茶涼了。”
那三個字,如同冰冷的刻刀,直接在她凍結的思維上劃下印記。不是威脅,不是宣告,隻是一個簡單的事實陳述,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令人絕望的平靜。
鏡中的身影,月白色的衣袂似乎極其輕微地拂動了一下,如同水麵被微風擾動的倒影。然後,那身影開始淡化,如同滴入清水的墨跡,輪廓變得模糊、透明。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是最後消失的,如同兩顆沉入深海的寒星,光芒收斂,歸於虛無。
鏡麵恢複了冰冷的光潔,清晰地映照著紅雀身後扭曲的屍體、幽藍的燈光、以及她自己那張因極致驚駭而失去所有血色的臉。溫室裡,隻剩下植物汁液腐敗的甜腥氣,和那青瓷碗潑灑出的、清冽得令人心悸的茶香,詭異而絕望地交織著。
死寂。絕對的死寂。連母樹深處那幾顆搏動的心臟狀果實,似乎都停止了跳動。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秒,也許像一個世紀。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枯葉碎裂的呻吟,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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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鶯的屍體。
她的身體在營養基質上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皮膚下那些深紫色的瘀斑如同活物般蠕動、凸起,顏色變得更加深暗,幾乎接近黑色。緊接著,一股粘稠的、散發著濃烈甜腥氣味的暗紅色液體,混合著破碎的內臟碎片,猛地從她撕裂的嘴角湧出,如同腐敗的果漿,汩汩流淌在冰冷的基質上。
這細微的動靜,如同解除石化的咒語,猛地驚醒了紅雀!
“第七碗!”夜鶯臨死前的嘶喊如同驚雷在她腦中炸響!
不是夜鶯!夜鶯是第四個!女王!黑桃皇後!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著冰冷恐懼和某種荒謬預感的寒流瞬間席卷全身!茶社的目標從來就不是外圍的殺手,也不是她紅雀!他們的目標,自始至終,都是血色果園的心臟——黑桃皇後本人!所謂的“七碗”,是遞向女王的死亡邀請!之前的死亡,是序曲,是鋪墊,是為了……讓女王喝下那最終的、致命的第七碗?!
紅雀的身體比思維更快!所有的僵硬和恐懼被一股更原始的、源自本能的驅動瞬間衝破!她甚至來不及撿起地上的匕首,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巨力彈射出去,化作一道撕裂昏暗光影的黑色閃電,朝著溫室出口、朝著堡壘的核心——黑桃皇後的私人領域——不顧一切地狂奔而去!
冰冷的通道牆壁在她身側模糊成一片灰影。警報!必須發出警報!這個念頭瘋狂地在她腦中尖叫。她猛地撲向通道牆壁上一個鑲嵌著猩紅色按鈕的緊急警報器,手指帶著千鈞之力狠狠砸下!
預想中撕裂整個堡壘的淒厲警報聲並未響起。
按鈕凹陷下去,如同按進了一塊冰冷的橡膠。沒有任何反應!沒有閃爍的紅燈,沒有刺耳的蜂鳴!隻有一片死寂!
紅雀的心猛地沉入冰窟!她立刻撲向另一個警報器,結果依舊!通訊器!她一把扯下腰間的加密通訊器,按下緊急呼救頻道!
“滋啦——”
回應她的,隻有一片死寂的、毫無生氣的忙音!堡壘內部的所有通訊,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徹底掐斷!整個“蜂巢”,變成了一座與外界隔絕的、巨大的、沉默的鋼鐵墳墓!
陷阱!一個早已布置好的、無聲的陷阱!茶社不僅篡改了“清泉”,滲透了堡壘,更在無聲無息間癱瘓了整個警報和通訊係統!他們關閉了所有向外呼救的通道,隻為確保女王能安靜地、獨自飲下那最後一碗“涼茶”!
紅雀的喉嚨裡發出一聲如同困獸般的低吼,將無用的通訊器狠狠砸在冰冷的金屬牆壁上!碎片飛濺!她不再嘗試任何通訊,將所有力量灌注於雙腿,朝著女王的私人區域,以超越極限的速度衝刺!通道在她腳下延伸,如同通往地獄的回廊。
堡壘深處,黑桃皇後的私人書房。
這裡與堡壘其他地方冰冷、高效的風格截然不同。空間不大,卻異常奢華。厚重的深紅色天鵝絨窗簾隔絕了外界的光線,牆壁上覆蓋著深色胡桃木護牆板,鑲嵌著金線。巨大的壁爐裡沒有火焰,隻有冰冷的灰燼。空氣裡彌漫著昂貴的雪茄、陳年皮革和一種獨特的、帶著微苦藥草氣息的香水味——女王專屬的味道。
黑桃皇後坐在一張寬大的、雕刻著繁複葡萄藤與蛇紋的紫檀木書桌後。她依舊穿著那身優雅的深紫色絲絨長裙,姿態挺拔,如同一位端坐於王座之上的君主。隻是,她那張保養得宜、充滿威嚴的臉上,此刻卻籠罩著一層極其不自然的灰敗之氣,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握著羽毛筆的手指也在微微顫抖。
書桌上,攤開著一份關於近期果園“異常損耗”的內部報告。但她的目光並沒有落在報告上,而是死死地盯著書桌一角——那裡,放著一個與之前出現在她私人書房裡一模一樣的黑色硬紙信封!
信封靜靜地躺在深色的桌麵上,如同一個不祥的汙點。封口處,壓著一朵用同樣脆弱白色材質雕琢而成的茶花,冰冷、精致、死寂。
這封信,是在她剛剛屏退所有侍從,準備獨自處理那份讓她心煩意亂的報告時,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書桌正中央的!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任何人進入的痕跡!它就這麼憑空出現,如同一個幽靈的造訪!
一股無法抑製的、混合著暴怒和一絲被強行壓下的驚悸的寒意,從黑桃皇後的脊椎深處竄起。她猛地抓起桌上的銀質裁紙刀,刀尖帶著淩厲的風聲,狠狠刺向那朵脆弱的白色茶花!
就在刀尖即將觸碰到花瓣的瞬間——
“女王!不要碰它!”紅雀的身影如同黑色的風暴,猛地撞開了書房厚重的橡木門!她的聲音因極致的速度和驚駭而嘶啞變形,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幾乎破音的絕望!
然而,遲了!
裁紙刀鋒利的尖端,精準地刺穿了那朵冰冷的白色茶花!
“哢嚓!”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冰晶碎裂的脆響。
被刺穿的花瓣瞬間崩裂!無數極其細微的、如同塵埃般的白色粉末,從碎裂的花瓣中猛地迸射出來,如同被引爆的微型煙霧彈,瞬間彌漫在書桌前狹小的空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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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無法形容的、清冽到極致的茶香,混合著一種極其微弱的、類似薄荷的冰冷氣息,如同無形的毒蛇,瞬間鑽入黑桃皇後的口鼻!
“呃!”黑桃皇後猝不及防,下意識地吸入了少許粉末!她的身體猛地一僵!一股冰冷刺骨的麻痹感,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瞬間從鼻腔、口腔沿著神經末梢閃電般蔓延!裁紙刀“當啷”一聲脫手掉落在地毯上。
“女王!”紅雀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衝上前!
黑桃皇後猛地抬手,阻止了紅雀的靠近。她的動作帶著一種強弩之末的僵硬。她死死捂住口鼻,灰藍色的眼眸因劇痛和極致的憤怒而布滿血絲,如同瀕死的猛獸。她試圖調動力量壓製那股詭異的麻痹感,試圖召喚守衛……
但就在這時,她體內,那被她視為力量源泉、掌控一切的“清泉”解毒劑核心——nacβ,在接觸到那清冽茶香粉末的瞬間,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冷水,轟然爆發了劇變!
“唔……噗!”
一口粘稠的、顏色深得如同腐敗淤血的液體,猛地從黑桃皇後口中噴出!濺射在深紫色的絲絨長裙和昂貴的胡桃木桌麵上,散發出濃烈的甜腥氣味!她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向後踉蹌一步,撞在高背椅上,發出沉重的悶響。那張充滿威嚴的臉龐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變得如同死灰,皮膚下,深紫色的瘀斑如同活物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蔓延、凸起!她死死抓住椅子的扶手,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身體無法控製地劇烈痙攣起來,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抽氣般的痛苦嘶鳴。
“清……泉……”她艱難地擠出兩個字,每一個音節都帶著血沫和無法置信的驚駭。她終於明白了!明白了畫眉、百靈、雲雀、夜鶯……她們死前經曆了什麼!明白了自己掌控一切的“鑰匙”,是如何在無聲無息間,變成了刺向自己心臟的毒刃!
紅雀僵立在原地,如同被釘死在地板上。看著眼前這尊她奉若神明、代表著絕對力量和秩序的女王,此刻如同最脆弱的凡人般痛苦痙攣、走向崩解,一種巨大的、荒誕的、帶著毀滅氣息的虛無感徹底吞噬了她。血色果園的根基,在她眼前崩塌了。
“呃……嗬……”黑桃皇後的痙攣越來越劇烈,她的目光死死盯住書桌上那個被刀刺穿的黑色信封。信封口,因為茶花的碎裂而微微張開。透過縫隙,她似乎看到裡麵並非空無一物。
一股最後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瘋狂執念支撐著她。她猛地伸出手,那隻布滿深紫色瘀斑、指甲因劇痛而深深掐入扶手木質的手,顫抖著、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抓向那個不祥的黑色信封!
“不!”紅雀再次驚覺,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
黑桃皇後用儘最後的力氣,撕開了信封!裡麵沒有絲絹,隻有一張薄薄的、邊緣有些毛糙的泛黃舊照片。
照片飄落在沾染了深色血汙的桌麵上。
照片上,是許多年前,一座破舊但整潔的孤兒院大門。大門上方掛著一個斑駁的木牌,上麵寫著:“晨曦兒童之家”。大門前,站著一排年齡不一、穿著樸素的孩子。他們大多對著鏡頭露出怯生生或靦腆的笑容。
照片的焦點,集中在隊伍最前方的一個中年女人身上。她穿著洗得發白的素色長裙,梳著整齊的發髻,麵容溫婉而疲憊,眼神中卻帶著一種奇特的、近乎執拗的慈愛與堅定。她微微彎著腰,雙手輕輕搭在兩個站在她身前的、瘦小女孩的肩膀上。
左邊的女孩,眼神倔強,像隻豎起尖刺的小刺蝟——那是幼年的紅雀那時她叫小琪)。
右邊的女孩,眼神怯懦,像隻受驚的小鹿,緊緊依偎在中年女人身邊——那是幼年的林晚灰雀)。
而那個雙手搭在她們肩上、眼神溫婉又執拗的中年女人……
紅雀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個女人的臉上!如同被一道撕裂天穹的閃電狠狠劈中!巨大的轟鳴在她腦中炸響,所有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瞬間凍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