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紅雀端著那碗冒著熱氣的藥湯,目光掃過圍坐的少女們。她的聲音很平靜,但端著碗的手指關節卻微微發白。這是解藥?還是另一個未知的陷阱?沒有人能百分之百確定。這碗藥湯,承載著她們所有人的生路,也意味著又一次將生命交付於未知。
短暫的沉默。少女們互相看著,眼中充滿了猶豫和恐懼。對未知的恐懼,對再次被掌控的恐懼,甚至對“自由”本身的茫然無措。
“我……我來吧。”一個稍顯年長、臉頰上有一道淡淡疤痕的少女站了起來,她的聲音帶著顫抖,眼神卻透著一股豁出去的決絕。她是“鷦鷯”,平時負責清理實驗室外圍,沉默寡言,但眼神一直帶著一種未被徹底磨滅的倔強。她受夠了被當作工具,受夠了在恐懼中等待死亡。這碗藥,是毒是解,她都要第一個嘗!
紅雀看著她,沒有任何勸阻,隻是將藥碗遞了過去。
鷦鷯接過溫熱的碗,手指微微顫抖。她深吸一口氣,那濃烈的藥茶香氣似乎給了她一點力量。她閉上眼,仰起頭,如同飲下最烈的酒,將碗中滾燙的藥湯一飲而儘!
“咳咳!”劇烈的灼燙感讓她咳嗽起來,藥湯苦澀的味道在口腔中彌漫開,但緊隨其後的,是一種奇異的、如同清泉流過心田的清涼感!那感覺迅速擴散至四肢百骸,驅散了骨髓深處長久以來的沉重和隱痛,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湧了上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怎麼樣?”其他少女緊張地圍上來。
鷦鷯喘著氣,感受著身體的變化,臉上先是難以置信,隨即露出了一個混合著痛苦、狂喜和巨大解脫的複雜表情,眼淚無聲地湧了出來。“……好……好多了……身體……輕了……”她哽咽著,語無倫次。
疑慮瞬間消散!少女們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生的希望如此真切地擺在眼前!
紅雀立刻開始分藥。她小心地控製著分量,將缽中剩餘的藥湯均勻地分到青瓷碗和其他少女們找來的簡陋容器裡。每個人都分到了一小份。
石屋內,隻剩下吞咽聲和藥湯滾過喉嚨的輕微聲響。少女們捧著各自分到的藥湯,如同捧著聖水,小心翼翼地飲下。苦澀的味道讓她們皺眉,但緊隨其後的那種滌蕩汙濁、身心輕盈的感覺,讓她們臉上紛紛露出了劫後餘生的、帶著淚光的笑容。小豆子也捧著自己那份,小口小口地喝著,眉頭緊皺,卻喝得異常認真。
紅雀看著她們,看著那一張張年輕、汙濁卻在此刻煥發出微弱生機的臉。她自己沒有喝。她隻是靜靜地看著那隻空了的青瓷缽,看著石桌上那塊冰冷的黑色石板,那道筆直的刻痕如同命運的休止符。
債清兩訖……真的清了嗎?
她走到石桌前,再次拿起那塊折疊的粗麻布。目光掠過那行清瘦的字跡,最終停留在下方那個墨拓的茶花印記上。印記的邊緣有些暈染,仿佛承載了太多的重量。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撫過印記旁邊一道極其細微、幾乎無法察覺的、仿佛被水漬暈開過的淺淡痕跡。
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那處淺淡水痕的瞬間,異變陡生!
那水痕周圍的麻布纖維,在微弱光線下,極其短暫地、如同幻覺般,浮現出幾行更加細小、更加模糊、仿佛用隱形藥水書寫後被無意間激活的字跡!那字跡潦草、急促,帶著一種壓抑了漫長歲月後終於得以宣泄的、刻骨銘心的悲怮:
“李嬤嬤劃掉)黑桃皇後:
火窟裡的債,今日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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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燒死了所有人,隻帶走‘好苗子’。
我躲在死人堆裡,看著你牽走小琪和林晚。
十年飲冰,血債血償。”
字跡到此戛然而止,最後的筆畫帶著一種力透布背的顫抖。在最後那個“償”字的右下角,一個更加微小、更加潦草的落款,幾乎與布紋融為一體:
——阿默
阿默!
這個名字像一道帶著血腥味的閃電,狠狠劈入紅雀的記憶深處!
晨曦之家!那個永遠蜷縮在宿舍最陰暗角落、沉默得像塊石頭的男孩!他比小琪和林晚都大幾歲,身體瘦弱,臉上總帶著不正常的蒼白,一雙眼睛大得驚人,卻空洞得如同兩口深井,幾乎從不與人交流。其他孩子欺負他,他也隻是默默承受,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大家都叫他“小啞巴”或“悶葫蘆”,幾乎沒人記得他本名叫什麼。李嬤嬤黑桃皇後)似乎對他格外“寬容”,從未像對其他不聽話的孩子那樣嚴厲責罰他,隻是偶爾會用一種探究的、仿佛看著某種實驗材料的複雜眼神注視他片刻。
那場大火……混亂中……紅雀小琪)隻記得自己拚命拉著林晚的手……她似乎……似乎看到過阿默!他就蜷縮在熊熊燃燒的宿舍門框邊的陰影裡,沒有逃,也沒有叫,隻是用那雙空洞得可怕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走廊另一頭李嬤嬤拉著幾個“選中”的孩子包括小琪和林晚)逃離的背影!那眼神……紅雀當時太慌亂,隻覺得那眼神像冰……現在回想起來,那裡麵燃燒的分明是足以焚毀一切的、最深沉最絕望的恨意!
他沒死!他從那場煉獄般的大火裡活了下來!像一株從焦土中爬出的複仇藤蔓,用了整整十年,編織著那張無形的巨網,將血色果園連同它的締造者,一起拖入了最終的毀滅!
七碗茶社的主人……那個鏡中倒影……那個行走在陰影裡、掌控著無形棋局的幽靈……竟然是當年那個被所有人忽略、被當作空氣的“小啞巴”——阿默!
紅雀的身體晃了一下,扶住了冰冷的石桌邊緣。巨大的信息衝擊讓她眼前發黑。所有的碎片——茶社的隱秘、精準的心理操控、對血色果園內部規則和女王弱點的洞悉、利用“清泉”和她們被扭曲的過去設下的致命陷阱——在這一刻,都找到了唯一的、也是最合理的源頭!一個從地獄爬回來的複仇之魂!
他恨李嬤嬤黑桃皇後)帶走了“好苗子”,卻任由其他孩子在火海中哀嚎。他恨她們這些被選中者,成為了女王扭曲夢想的工具。他布下“七碗”殺局,既是向女王索命,又何嘗不是對她們這些“幸存者”最冷酷的審判?隻是,在複仇的終點,在那碗底的殘液和這安全屋的解藥中,他終究……還是留下了一線生機。
債清兩訖……真的能兩訖嗎?紅雀看著自己沾滿泥汙和乾涸血漬的手。這雙手,曾為了在血色果園生存,執行過無數冷酷的命令,沾染了太多的血,包括林晚的……阿默的複仇之火焚毀了果園,卻也無形中斬斷了她身上的枷鎖。這算不算一種扭曲的“清”?
“紅雀姐姐……”小豆子細弱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小女孩已經喝完了藥湯,正怯生生地看著她,手裡還捧著那隻空了的簡陋容器,臉上帶著一絲虛弱的紅暈和依賴,“你……你不喝嗎?藥……藥快沒了……”
其他少女也喝完了藥湯,藥效帶來的輕鬆感和劫後餘生的疲憊交織著,有人已經靠在牆角沉沉睡去,有人則茫然地坐著,眼神空洞地望著屋頂透進來的天光。
紅雀的目光掃過她們,掃過小豆子依賴的眼神,掃過鷦鷯臉上那道倔強的疤痕,掃過每一張年輕而疲憊的臉。她們是和她一樣的受害者,是被從“晨曦之家”拖入血色地獄的同伴。現在,她們體內的“枷鎖”已被解除,她們獲得了真正的、孱弱的自由。
她走到青瓷缽旁。缽底隻剩下淺淺一層冷卻的藥渣和渾濁的湯底。她拿起那隻空碗,將最後一點點渾濁的液體倒入碗中,一飲而儘。苦澀冰涼的味道滑過喉嚨,帶著一絲泥土的腥氣,遠不如之前分給少女們的純淨。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清涼感同樣在體內散開,驅散了最後一絲因爆炸衝擊和逃亡帶來的沉滯。
夠了。她放下碗。
然後,她走到石桌前,拿起那塊冰冷的黑色石板。那道筆直的刻痕觸手生寒。她將石板翻過來,背麵是同樣光滑的黑色。
她拔出腰間僅剩的、半截斷匕。鋒利的斷口在石板上劃過,發出刺耳的“滋啦”聲。石屑紛飛。她在石板背麵,用儘全身力氣,刻下了一個極其簡單的符號:
>
一個指向石屋大門外的箭頭。
刻完,她將這塊沉重的石板,輕輕放在了石桌的正中央。箭頭正對著門口的方向。
做完這一切,她轉過身,不再看那些或沉睡、或茫然的少女。她徑直走向那扇緊閉的厚重木門。指尖在門內側摸索,很快找到了一個隱蔽的凸起,用力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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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
木門再次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門外,天色已經大亮。山穀裡彌漫著淡淡的晨霧,空氣冰冷而清新,帶著草木和泥土的氣息。陽光艱難地穿透雲層和煙塵,在遠處的山巒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乾涸的河床裸露著灰白色的鵝卵石,通向未知的山林。
紅雀的身影在門口停頓了一瞬。晨光勾勒出她單薄而挺直的輪廓。她沒有回頭。
一步踏出,身影便融入了門外清冷的晨光與薄霧之中,消失不見。
石屋內,一片寂靜。隻有少女們沉睡或茫然的呼吸聲。陽光透過屋頂的破洞,形成一道光柱,斜斜地打在石桌中央那塊黑色的石板上。正麵那道筆直的刻痕,如同斬斷過去的休止符。背麵那個簡陋的箭頭,卻清晰地指向門外廣闊而未知的世界。
小豆子揉了揉眼睛,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又看了看石板上那個指向門外的箭頭,小小的臉上滿是茫然和失落。鷦鷯也站了起來,走到石桌前,手指撫過石板冰冷的表麵,感受著那道刻痕和箭頭的粗糙。她抬起頭,望向門外那片被晨光照亮的山穀。
門外,晨風穿過山穀,帶著遠方的氣息。陽光漸漸驅散了薄霧,照亮了乾涸的河床和通向遠山的崎嶇小徑。山穀之外,廣袤的、未被血色汙染的天地,在晨光中緩緩蘇醒。
血色果園的方向,隻有一縷殘存的、如同灰燼般的青煙,在遙遠的天際線上,無聲地飄散,最終融入鉛灰色的蒼穹,再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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