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猛地扭開頭,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他的肋骨。那幅畫……畫中之物……它真的在動嗎?還是極度恐懼催生出的幻覺?他不敢再看第二眼,胃裡翻江倒海,冷汗浸透了後背,黏膩地貼在校服上。
張偉壓抑的、帶著哭腔的呻吟拉回了他一絲神智。血仍在從張偉指縫間滲出,滴落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麵上,綻開一小朵一小朵刺目的紅梅。
“臉……我的臉……”張偉的聲音因痛苦和恐懼而扭曲,身體篩糠般抖動著。
劉璐癱坐在不遠處,雙手抱頭,身體蜷縮成一團,不住地發抖,破碎的手機屏幕在她腳邊泛著微弱詭異的反光。她的嗚咽聲低微而絕望,整個人處於崩潰的邊緣。
走廊裡死寂無聲。剛才那驚心動魄的追逐,那爆裂的玻璃,那濕漉漉的身影和門後無儘的黑暗,仿佛隻是一場集體癔症,醒來隻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後怕。但張偉臉上的傷口,空氣中尚未完全散儘的、若有若無的水腥和鐵鏽味,還有那幅依舊懸掛在對麵、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油畫,都在無聲地證明著剛才一切的真實與恐怖。
不能待在這裡!
這個念頭如同冰錐刺入李哲混亂的大腦。他掙紮著爬起來,雙腿發軟,踉蹌了一下才站穩。他抓住張偉的胳膊,試圖將他架起來。
“走!快走!”他的聲音嘶啞乾澀,幾乎不像自己的。
劉璐抬起頭,臉上淚痕交錯,眼神空洞,似乎還沒從驚嚇中回神。
“劉璐!幫忙!”李哲低吼。
或許是命令的語氣刺激了她,劉璐機械地站起來,幫著李哲攙扶起幾乎無法自行站立的張偉。三人以一種極其狼狽和艱難的姿勢,跌跌撞撞地朝著樓梯口挪動。每一步都沉重無比,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被無形的目光釘穿著後背。
他們不敢回頭去看那幅畫,也不敢看向樓下那片剛剛經曆噩夢的轉角。每一扇經過的教室門都像是一張沉默的、可能隨時會咧開吞噬他們的巨口。
終於挪到樓梯口,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下了樓,衝出一樓大廳,一頭紮入室外傍晚灰暗的天光裡。冰冷的空氣湧入肺葉,稍稍驅散了一些那令人作嘔的腐朽氣息,但心頭的寒意卻有增無減。
校園裡零星有幾個趕著回家的學生,好奇地瞥了他們一眼,尤其看到滿臉是血的張偉,紛紛避讓開,投來驚疑不定的目光。但沒人上前詢問。這種冷漠在此刻反而成了一種扭曲的安全感。
“去、去哪?”劉璐的聲音帶著哭腔,六神無主。
“醫務室!”李哲咬著牙,半拖半扛著張偉往校醫務室的方向走。他知道張偉的傷必須處理,而且,或許……或許那裡有光,有人,能驅散一些這無處不在的冰冷和恐懼。
校醫是個四十多歲、總是睡眼惺忪的女醫生。看到張偉臉上的傷口,她嚇了一跳,睡意全無。
“怎麼搞的?這麼嚴重!”她一邊麻利地拿出消毒藥水和紗布,一邊皺著眉頭問。
“摔、摔了一跤,撞到玻璃了……”張偉忍著痛,含糊地編造借口,眼神躲閃。
李哲和劉璐沉默地站在一旁,臉色蒼白。校醫疑惑地掃了他們一眼,顯然不信,但也沒多問,隻是熟練地清理傷口、消毒、上藥。傷口很長,從顴骨斜劃到下頜,皮肉外翻,看著觸目驚心。好在不算太深,應該不會留太明顯的疤,但近期破相是免不了了。
消毒藥水刺激傷口的痛楚讓張偉齜牙咧嘴,額頭上冒出冷汗。處理過程中,他緊閉著眼睛,身體微微顫抖,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那份無法言說的恐懼。
處理好傷口,貼上紗布,校醫又叮囑了幾句注意防止感染的話。三人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醫務室。
站在暮色漸濃的校園裡,一種茫然和無措感攫住了他們。回家?各自回到那個看似安全、卻無法隔絕無形恐懼的家?
“去……去我家吧。”張偉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我爸媽今晚加班……就我一個人。”他不想獨自待著,臉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時刻提醒他剛才發生的一切不是夢。
李哲和劉璐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恐懼和不願獨處。沉默地點了點頭。
張偉家離學校不遠,是一套寬敞但顯得有些冷清的公寓。打開門,裡麵一片漆黑寂靜。張偉摸索著打開燈,暖黃色的光線驅散了黑暗,卻驅不散三人心中沉甸甸的陰霾。
張偉從冰箱裡拿出幾罐冰可樂,遞給他們。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稍微緩解了一些乾渴,卻讓身體感覺更冷。三人圍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時無言,隻有牆上掛鐘秒針走動的“滴答”聲,規律得令人心慌。
那“滴答”聲,像極了之前聽到的……水滴聲。
劉璐猛地一顫,手裡的可樂罐差點脫手。
“你們……也看到了,對不對?”她終於打破沉默,聲音微弱,帶著哭音,“不是……不是我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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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偉捂著臉頰上的紗布,眼神驚恐:“是林薇……她回來了……她來找我們了!”他的情緒有些失控,“七年了!為什麼偏偏是今年!為什麼?!”
“還有那扇門……”李哲的聲音低沉,他抬起眼,看向張偉和劉璐,“那扇爆開的消防門後麵……你們聽到那些聲音了嗎?那些……笑聲和哭聲……還有那股味道……”
劉璐猛地點頭,雙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胳膊:“聞到了……像……像爛掉了的醫院味道……”
“而且,”李哲深吸一口氣,仿佛需要巨大的勇氣才能說出接下來的話,“你們……看到對麵那幅畫了嗎?在我們跑上樓之後。”
張偉和劉璐茫然地搖頭,他們當時隻顧著逃命,根本沒注意到什麼畫。
“畫怎麼了?”劉璐緊張地問。
李哲描述了一下那幅古典油畫,以及那扇窗戶後巨大、扭曲的血色陰影。“它……好像在看著我們。”他說完,自己都覺得荒謬,但那瞬間的毛骨悚然是如此真實。
客廳裡再次陷入死寂。恐懼像濃霧一樣彌漫開來,將三人緊緊包裹。
“不止林薇……”劉璐喃喃道,臉色慘白如紙,“還有彆的……東西……”
張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站起身,因為動作太大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日記!”他盯著李哲,“林薇的日記!你之前說在你抽屜裡找到了?那本日記裡是不是寫了什麼?是不是因為她寫了什麼,我們才會……”
才會被盯上?才會引來這些不止一個的恐怖東西?
李哲猛地想起那本潮濕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日記本。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探向自己的外套內袋——空的!他心裡一咯噔,又慌忙翻找其他口袋,都沒有!
“不見了!”李哲臉色大變,“可能……可能是剛才逃跑的時候掉在哪裡了?或者……”他不敢想下去,或者,是那東西拿走了?
恐慌再次升級。那本日記像是一個關鍵的、不祥的物證,它的丟失讓他們更加不安。
“裡麵到底寫了什麼?!”張偉激動地追問。
李哲努力回憶著那模糊的、被水漬暈開的字跡:“很多頁都看不清了……好像寫了她媽媽的事情……還有一些很絕望的話……提到了‘那個地方’……‘他們對她做的事’……還有……‘紅色的影子’……”
“紅色的影子?”劉璐尖叫起來,“畫裡那個?!”
“她媽媽?”張偉皺起眉,疼痛和恐懼讓他的思維有些混亂,“林薇她媽……不是早就瘋了嗎?好像是在……城郊那個廢棄了很久的精神病院裡死的?”
清河市郊外的廢棄康寧精神病院。那是城裡大人嚇唬小孩的地方,充滿了各種可怕的傳聞——非人的治療實驗、tortured的病人、鬨鬼的廢墟,夜晚常有哭聲和笑聲傳出。
一個冰冷的念頭同時擊中了三人。
林薇日記裡提到的“那個地方”……“他們對她做的事”……
還有那扇爆開的消防門後傳來的福爾馬林和腐爛的氣味、無數痛苦呻吟和癲狂笑聲……
以及林薇那濕透的、充滿怨恨的身影……
這一切,難道都和那座廢棄的精神病院有關?!
“還有那幅畫……”李哲的聲音乾澀,“那個古宅……血紅色的影子……林薇日記裡也提到了‘紅色的影子’……”
劉璐的家庭是本地老戶,她似乎想起了什麼,眼神驚恐地放大:“我……我好像聽我奶奶以前說過……清河中學那片地,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是一個大家族的宅基地,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沒落了……那個家族……好像有什麼很可怕的詛咒傳言……說是什麼……血咒?”
古宅。血咒。紅色的影子。
廢棄病院。殘酷實驗。冤魂邪靈。
校園霸淩。自殺少女。怨恨邪靈。
三條看似不相乾的恐怖線索,因為林薇的日記和她詭異的歸來,突然詭異地交織在了一起,像一張正在收攏的黑色巨網,而他們三人,正站在網的中心。
“是因為我們……”張偉癱軟在沙發上,眼神絕望,“是因為我們當年……所以才會觸發所有這些……東西嗎?”
“契約……”李哲無意識地重複著日記裡出現過多次的這個詞彙,一個更可怕的想法在他腦中成形,“日記裡好像還提到過一個‘契約’……難道這些詛咒……是連在一起的?”
仿佛是為了回應他的猜想。
“咚!”
一聲沉悶的巨響突然從陽台方向傳來,像是有什麼重物砸在了封閉的陽台玻璃門上。
三人嚇得同時一跳,驚恐地望向陽台。
陽台外麵是濃重的夜色。隔著玻璃門,什麼也看不清。
“咚!咚!”
又是兩聲!更加用力!整扇玻璃門都在震顫!
張偉膽子稍大,也可能是被逼到了極點,他抄起茶幾上的一個金屬擺件,顫抖著,一步步挪向陽台,猛地拉開了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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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門外,空無一物。隻有漆黑的夜。
但就在玻璃門上,正對著他們視線的位置,赫然印著一個清晰無比的、濕漉漉的、帶著泥汙的手印!
大小看上去……像一個女孩的。
手印下方,幾道渾濁的水痕正緩緩向下蜿蜒流淌。
而在更下方的玻璃角落,借著室內透出的光,他們看到了一小片被遺落的東西——那是一本破舊不堪、邊角卷曲、濕透了的筆記本。
林薇的日記本。
它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丟棄在那裡,靜靜地躺著,封皮吸飽了水色,深暗得如同凝固的血。
它回來了。
“啊——!!!”
劉璐爆發出歇斯底裡的尖叫,徹底崩潰。
李哲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幾乎要將他的天靈蓋掀開。
張偉手裡的金屬擺件“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踉蹌著後退,撞翻了身後的椅子,臉上的傷口因為極度驚恐而再次滲出血跡,染紅了紗布。
那東西……它跟著他們回家了!它知道他們在這裡!它甚至……把日記本“送”了回來!
就在這時,客廳的燈光猛地開始閃爍,電壓極其不穩定,明滅不定,映照得三張年輕卻寫滿恐懼的臉龐扭曲變形。伴隨著燈光閃爍,一陣極其微弱、卻又能清晰感知到的低沉嗡鳴聲在空氣中彌漫開來,那聲音不像來自外界,更像直接在他們腦海深處響起。
在燈光劇烈閃爍的間隙,眼角的餘光似乎捕捉到客廳的牆壁上,有巨大的、扭曲的陰影一閃而過,那形態絕非他們任何一人的投影。冰冷的寒意再次降臨,比在學校時更加濃重,帶著一種古老的怨毒和瘋狂。
窗外,漆黑的夜空中,一輪模糊的、略顯橢圓的月亮正從雲層後慢慢顯現輪廓。
月圓之夜,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