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你點頭,答應讓我咬一小口,就一小口……我保證,立刻告訴你安全離開蟲落的秘徑。怎麼樣?很劃算的交易吧?”
甜膩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帶著腐朽的糖漿味,死死纏裹住我。戲台歪斜的頂棚滴下落寞的水珠,砸在腳邊的水窪裡,嗒,嗒,每一聲都像催命的更漏。
對麵,那棟吞噬光線的吊腳樓裡,或許已經開始傳來細微的、令人頭皮炸裂的摩擦聲。黑夜是它們的帷幕,而我的時間,是即將燃儘的燈芯。
訛獸的紅眼睛在昏昧的光線下,流轉著一種妖異的光澤,純粹,剔透,卻毫不反射人心,隻映出它內部無窮無儘的、空洞的貪婪。它微微偏著頭,雪白的絨毛看起來柔軟無害,甚至讓人產生一種想要撫摸的錯覺——如果忽略它輕抿的三瓣嘴裡,那一點點森白銳利的齒尖若隱若現。
劃算?
我的胃袋擰成一團,冰冷地抽搐。古籍上的字句帶著墨臭翻湧上來:“訛獸……欺人言,真偽莫辨……食其肉,則言不真矣……”
失去說真話的能力?那之後呢?我還會是我嗎?我是否會在無儘的謊言中徹底迷失,變成另一個以虛假為食的怪物?
可是……可是那扇窗後的景象猛地撞入腦海——優雅提起的頭顱,垂落的喉管,滴落的黏液,那極致愉悅的、非人的微笑……脊椎寸寸凍結的恐懼,比死亡更冰冷。
活著。先活下去。
這個念頭像毒藤一樣瘋長,纏死了最後一絲猶豫。
我的喉嚨乾得發痛,幾乎擦出血腥氣。試圖吞咽,卻連唾液都已枯竭。目光死死釘在訛獸那看起來無比柔軟的爪子上,不敢再看它的眼睛。
“……好。”一個字,嘶啞得像是從裂縫中硬擠出來的,耗儘了全部氣力。
訛獸的眼睛瞬間亮了,那光芒銳利得刺人。它發出一串極其歡快、卻又輕得如同耳語般的笑聲,仿佛得到了世上最有趣的玩具。
“聰明人!我就喜歡和聰明人做交易!”
它後腿一蹬,輕飄飄地躍上前來,動作快得隻留下一道白影。那甜膩腐敗的氣息瞬間濃烈得令人作嘔,徹底籠罩了我。
沒有給我任何反悔的時間,甚至沒有讓我生出退縮的念頭,它已經湊到了我的手腕旁——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時伸出手的。
低頭,張口。
不是想象中的撕咬,更像是一次急促的、冰涼的吮吸。
刺痛感尖銳地傳來,但轉瞬即逝,快得像是幻覺。隨即而來的是一種古怪的空茫感,仿佛有什麼無形的、至關重要的東西,順著那傷口被倏地抽離了出去,不疼,卻讓人從靈魂深處泛起一陣冰冷的虛脫。
它抬起頭,粉嫩的舌尖快速掠過唇邊,將那一絲幾乎看不見的血痕卷入口中,紅眼睛裡彌漫著一種饕足後的、醉醺醺的迷離光彩。
“嘖,純淨的恐懼……真是絕佳的調味料……”它咂咂嘴,像是在品味陳年佳釀。
而我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腕。那裡甚至沒有留下明顯的齒痕,隻有兩個極細小的、微微泛白的點,像被什麼細針飛快地刺了一下。
完了。
一個清晰的聲音在腦海深處響起。不是關於疼痛,不是關於傷口。而是某種……永恒的失去。
“路呢?”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語調平直,沒有任何起伏,陌生得可怕。
訛獸嘻嘻一笑,伸出爪子,指向墨黑色的河水下遊:“簡單得很呐。看到那條河了嗎?彆怕它黑,它可是通往外界最快的‘捷徑’哦。沿著河岸往下遊走,大概三裡地,有一片紅色的淺灘,水底下全是紅石頭那種。那裡水淺得很,底下沉著一條古老的石堤,像座斷掉的橋。摸著水走過去,到了對岸,就能找到上山的小路啦!”
它說得又快又清晰,眼神真誠得無以複加,每一個字都散發著令人信服的氣息。
“記住哦,一定要在午夜之前過去!過了午夜,河水漲潮,那條路可就看不見啦!快去吧!彆再回來哦!”
它朝我揮揮爪子,身影向後一躍,融入了戲台更深的陰影裡,隻有那兩點紅芒,閃爍了一下,徹底消失不見。那甜膩的氣息也隨之消散,仿佛從未出現。
原地隻剩我一人,冷雨落在臉上,冰涼的。
下遊?紅色淺灘?石堤?
我猛地轉身,望向訛獸所指的方向。河水沉默地流淌,黝黑的水麵映著兩岸猩紅的燈籠,像一條流動的血槽。下遊的霧氣似乎更濃重一些,凝滯著,不透一絲光。
心底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尖叫:它在說謊!訛獸怎麼可能說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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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另一個念頭,更強大、更迫切地壓過了一切:這是唯一的指望了!必須去試試!必須離開!現在!
求生的本能驅散了最後一絲疑慮。我甚至沒有去想手腕上那詭異的觸感,以及體內那份空茫的失落感。我拔腿就跑,沿著濕滑的河岸,朝著下遊,深一腳淺一腳地衝進越來越濃的霧氣裡。
冰冷的雨絲撲在臉上,卻澆不滅心頭那把被恐懼和希望混雜點燃的邪火。河水在身旁無聲流淌,黑得令人心慌。
跑了不知多久,氣喘籲籲,肺部火燒火燎。前方霧氣中,隱約出現了一片異樣的顏色——暗紅色的。是河灘!
我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腔!訛獸沒有騙我?!至少這一點上……
衝近那片河灘。果然,岸邊的淺水區,水下隱約可見一片暗紅色的卵石,河水在這裡似乎真的平緩了許多。
來不及細想,也顧不上冰冷刺骨的河水,我踉蹌著涉入水中。水很快漫過膝蓋,冰冷刺骨,水底滑膩異常。我瞪大了眼睛,努力分辨著水下,尋找著那條所謂的“石堤”。
霧氣在水麵之上繚繞,能見度極低。隻能憑著感覺,一步一步向前摸索。
水聲嘩啦,伴隨著我粗重的喘息。
突然——
四周的霧氣毫無征兆地變得濃稠如奶,沉重得幾乎令人窒息。一種絕對的、死寂般的安靜猛地降臨,連水聲和我的呼吸聲都被吸走了。
前方的濃霧深處,毫無征兆地,滑出了一抹輪廓。
修長,詭異,寂靜無聲。
是一艘船。
一艘由森森白骨構築而成的小舟,每一根骨頭都泛著陳舊的、冰冷的慘白光澤,關節處以一種非人的方式扭曲鉚合。船首微微翹起,像某種巨獸殘骸的下顎。
船上立著一道模糊的身影。
披著破爛的黑色蓑衣,鬥笠壓得極低,完全看不見麵容,隻能看到持著一根長長篙杆的手——那手也仿佛籠罩在一層流動的陰影裡,看不真切,隻能依稀辨出枯瘦的輪廓。
白骨舟人!
傳說陰河上的引渡者!見到它,便再也無法回頭!
極致的恐懼像冰錐般瞬間刺穿天靈蓋,將我釘死在冰冷的河水裡。血液凍結,四肢僵硬,連尖叫都卡死在喉嚨深處。
那舟,那人,無聲無息地滑行,破開濃霧與墨色的水麵,沒有激起一絲漣漪。它朝著我而來,不,是它經過的路徑,恰好籠罩了我所在的位置。
時間的流逝變得粘稠而緩慢。
就在那白骨小舟即將與我擦身而過的瞬間,仿佛是無意的,又仿佛是命運的刻意安排——
那舟上模糊的身影,微微動了一下。
它似乎……側過了頭。
鬥笠之下,那片原本是麵容的、不斷流動扭曲的模糊陰影,有那麼極其短暫的一刹那,停滯了。
我對上了一道目光。
無法形容那是什麼。沒有眼睛,沒有形態,卻分明感到一種極其古老的、漠然的注視。穿透了我的血肉,我的骨骼,直接釘在了我的靈魂之上。
然後,就在那模糊的輪廓之後,在那片凝固的陰影裡,我仿佛……看到了另一張臉。
一張……我自己的臉!同樣模糊,同樣扭曲,同樣帶著非人的漠然!一閃而逝!
心跳驟停。
小舟無聲滑過,沒入身後的濃霧,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
冰冷的河水依舊漫過我的膝蓋。
我僵立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衝到了頭頂,又在瞬間褪得乾乾淨淨,留下徹骨的冰寒和劇烈的耳鳴。
剛才……那是什麼?
鬥笠下的……是什麼?
訛獸那輕快悅耳、卻又惡毒無比的聲音,如同附骨之疽,在這一片死寂中,無比清晰地回蕩在腦海裡:
“你猜,擺渡人模糊的臉,是否與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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