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剩下井口那幽幽的黑洞,無聲地張著,仿佛什麼都有沒發生過。
隻留下死寂的村莊,滿地狼藉,驚魂未定的幸存者,三個瀕臨崩潰的年輕人,和三枚安靜躺在地上、卻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色玉符。
以及,一段遠未終結的恐怖傳說。
井口深處,仿佛傳來一聲極輕極淡、若有似無的歎息,隨風而散。
紅光沒入井口的刹那,世間萬籟俱寂。
那口吞噬了無數性命、夜夜哀嚎的古井,此刻像一頭饜足的凶獸,陷入了死一樣的沉默。連風都繞著它走,不敢驚擾這份突兀的、令人心悸的安寧。
祠堂前的空場上,劫後餘生的村民們僵立著,臉上縱橫著未乾的淚痕和恐懼的餘燼。他們望著那口井,又看看地上三枚漆黑如墨、隱隱散發不祥吸力的玉符,最後目光落在力竭跪地的鐵柱、掙紮欲起的阿沅和失魂落魄的白容止身上。
一種巨大的、空茫的無措攫住了所有人。
惡靈伏誅?狐仙遁逃?
可為何……心頭那塊冰涼的石頭,非但沒有落下,反而壓得更沉了?
“結……結束了?”有人顫聲問,聲音在過分安靜的空氣中顯得異常突兀。
沒有人回答。
鐵柱拄著膝蓋,艱難地喘勻一口氣,抬起頭,目光掃過狼藉的戰場、焦黑的痕跡、以及那三枚讓他本能感到危險的玉符。他啞聲道:“快,把那東西……撿起來,小心包好……”
幾個膽大的村民麵麵相覷,最終一個老漢脫下外衫,顫抖著上前,極其謹慎地用衣服層層裹住那三枚冰冷刺骨的玉符,迅速打了個結,仿佛生怕裡麵的東西會破布而出。
“阿沅!你怎麼樣?”鐵柱這才踉蹌著奔向倒在地上的少女。
阿沅咳嗽著,抹去唇邊的血沫,在鐵柱的攙扶下勉強坐起。胡媚兒那隨手一擊,已然讓她內腑受創。“還……還死不了。”她喘著氣,目光卻急切地尋找,“白書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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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容止癱坐在不遠處,怔怔地望著古井的方向。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空得像一口枯井,所有的神采、癡迷、痛苦、乃至最後的掙紮,似乎都隨著那道紅光的消失而被一並抽走了,隻剩下一具搖搖欲墜的軀殼。
“白大哥!”阿沅喚他。
白容止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視線落在阿沅和鐵柱身上,卻沒有焦點。他張了張嘴,發出一點氣音,又茫然地閉上,最終隻是搖了搖頭。
巨大的悲慟和創傷,已讓他失語。
村裡幸存的幾位老者踉蹌著圍攏過來,看著傷亡的鄉鄰、幾乎成為廢墟的祠堂,老淚縱橫。
“造孽啊……林老太爺……他,他真是成了魔了啊!”
“還有那狐妖……她跑進那井裡了?她會不會再出來?”
“這玉符……這怎麼辦?埋了?還是……”
“多虧了鐵柱,還有阿沅丫頭……”有人看向三個年輕人,眼神裡充滿了感激和後怕,“還有白秀才……唉!”
鐵柱強撐著站起來,沉聲道:“這裡不能待了!那狐妖進了井,是死是活誰也不知道!這玉符邪門得很,得趕緊找個穩妥的地方處置!大家收拾一下,能動的幫忙攙扶傷員,我們立刻離開這裡,先去鄰村暫避!”
此刻他就是主心骨。村民們早已六神無主,聞言立刻行動起來,攙傷者,扶老幼,壓抑的哭泣聲和惶急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人群開始倉皇地向村外轉移。
鐵柱和阿沅攙起行屍走肉般的白容止,彙入人流。
阿沅最後回頭望了一眼。
黑洞洞的井口。
焦黑破碎的祠堂地基。
地上那灘刺目的、尚未乾涸的血跡——屬於某個剛才還一起說話的鄰居。
還有空氣中無論如何也散不去的,那股淡淡的、甜膩的狐騷味和焦糊的惡臭混合在一起的詭異氣味。
這一切都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上。
真的……結束了嗎?
————
杏花村幸存的幾十口人,暫時安置在了相隔一座山頭的李家坳。李村長聽聞慘事,唏噓不已,騰出了祠堂和幾間空屋安置他們。
驚魂甫定,悲傷和恐懼便如潮水般漫上。失去親人的家庭哭聲不斷,整個臨時安置點愁雲慘淡。更多的人則圍坐在一起,一遍遍回憶著昨晚那如同噩夢般的經曆,語氣中充滿了對妖邪的恐懼和對未來的茫然。
鐵柱受了些內傷,又力竭脫虛,但仍是強打精神,和李村長以及村中幾位老人關起門來,商議那三枚燙手山芋般的黑色玉符該如何處置。
“這東西邪性得很,”鐵柱臉色凝重,“那位……祖師爺的殘魂消散前,隻來得及讓我封印它,卻沒說要怎麼徹底處理。放在哪裡,都覺得不踏實。”
一位杏花村的老者心有餘悸:“扔回那口井裡去!讓那狐妖和它們作伴!”
“不可!”李村長連忙擺手,麵露恐懼,“那狐仙鑽了井,萬一沒死,豈不是送食上門?再者,扔進去若又引出彆的變故如何是好?”
“那……找個深山老林,挖極深的坑埋了?”
“怕是不保險,萬一被野獸刨出來,或是被雨水衝出來……”
“用火燒!試試!”
眾人尋來火盆,將一枚玉符小心翼翼夾入熊熊炭火中。然而烈焰炙烤下,玉符紋絲不動,反而表麵的漆黑越發油亮,甚至將周圍的火光都吸得黯淡了幾分,一股陰寒之氣從中透出,激得圍觀者連連後退。
“不行!這東西不怕凡火!”鐵柱趕緊將玉符取出,入手依舊冰冷刺骨。
商議半晌,竟是無計可施。最終隻得決定,先用厚厚的棉布裹緊,外麵再封上石灰和香灰,找來一個厚重的陶罐密封,由鐵柱和幾位膽大的村民輪流看守,容後再想他法。
另一邊,阿沅幫著照顧傷員,喂白容止喝了點米湯。他依舊不言不語,目光空洞,但至少不再抗拒。
夜深人靜,臨時安置點漸漸安靜下來,隻有守夜人的低語和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犬吠。
阿沅累極了,卻毫無睡意。她坐在門檻上,望著杏花村的方向,山巒的輪廓在夜色中沉默地起伏,像一頭匍匐的巨獸。
她總覺得不安。
那狐仙,胡媚兒,她最後看向白書生的那一眼,以及決絕投入古井的行為,處處透著詭異。她像是……逃了,可又不像。那口井,真的隻是她的避難所嗎?
還有那三枚玉符……祖師爺張玄明那般人物,拚著殘魂湮滅也隻能將其封印,而非摧毀。它們安靜地待在陶罐裡,卻像三個沉睡的惡魔,讓人無法安心。
“咯……咯咯……”
一陣極輕微、若有若無的聲響,飄進阿沅的耳朵。
她猛地豎起耳朵,警惕地四下張望。是風聲?還是老鼠?
聲音消失了。
她鬆了口氣,以為是幻覺。
“……嗬……容……止……”
聲音又來了!極其微弱,斷斷續續,像是一個女人在極度痛苦中呻吟,又帶著一種縹緲的誘惑,直接鑽入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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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寒毛倒豎,猛地站起身!
這聲音……不像從外麵傳來,倒像是……直接從她腦子裡響起的!
她驚恐地捂住耳朵,那聲音卻更加清晰了!
“……好痛……井裡……好冷……救我……”
是胡媚兒的聲音!但不再是嬌媚或狠戾,而是充滿了痛苦、哀怨、和無儘的淒涼,聽得人頭皮發麻,心頭發酸。
“……白郎……你就……如此狠心……看我……受儘折磨……”
聲音如泣如訴,帶著鉤子,直往人心裡最軟的地方鑽。
阿沅臉色發白,她猛地意識到什麼,衝進屋裡,搖晃著呆坐的白容止:“白書生!你聽到沒有?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白容止茫然地抬起頭,空洞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波瀾,隻是緩緩搖了搖頭。
那聲音,似乎隻有她聽到了?
為什麼?
阿沅背脊竄起一股寒意。她忽然想起,自己被胡媚兒的妖風掃中,吐了血……莫非,是那時沾染了什麼?還是因為……自己是女子,更容易被這種怨毒的魅惑之音所侵擾?
“……小丫頭……”那聲音忽然轉向她,變得更加清晰,帶著一絲詭異的親昵,“……你放我出來……好不好……我知道……你是個好心腸的姑娘……”
“那井……根本不是囚籠……是通道……是……‘祂’的嘴巴……”
“封印……快失效了……等‘祂’徹底醒了……所有人都要死……放我出去……我能救你們……”
聲音越來越急切,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恐怖暗示。
阿沅渾身發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回應。
“……不信麼……”胡媚兒的聲音忽然變得幽怨而陰冷,“……看看……你身邊那書生的影子……”
阿沅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地麵。
燭光將白容止的身影投在牆壁上。那影子……那影子的邊緣,竟然在極其輕微地蠕動,如同活物!而且,影子的脖頸處,似乎纏繞著一圈極淡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紅色絲線?
阿沅的心臟驟停了一拍!
“……他早已是我的爐鼎……身心都打下了我的印記……”胡媚兒的聲音帶著一絲惡毒的快意,“……我若死……他必為我殉葬……心神耗儘而亡……”
“……不想他死……就來找我……井邊……”
聲音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刀切斷。
周圍的蟲鳴犬吠聲重新湧入耳朵,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幻覺。
但阿沅知道,不是。
她看著白容止那明顯透著一絲死氣的、麻木的側臉,又想起那蠕動的不祥影子和紅絲,一股冰涼的絕望攥緊了她的心臟。
狐仙未死。
她就在井裡。
她用白書生的命,發出了召喚。
而那句關於井是“通道”、是“嘴巴”,以及“祂”即將蘇醒的低語,更是帶來了一種遠比林莽脫困更加深沉、更加古老、更加無可名狀的恐怖。
阿沅緩緩蹲下身,抱緊雙臂,隻覺得冷入骨髓。
原來,最大的恐怖,從未離去。
它一直在那口井底,靜靜地等待著。
而現在,它似乎……快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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