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陰冷縹緲的聲音如同跗骨之蛆,在阿沅腦中盤桓不去,整整一夜。她蜷縮在角落,死死捂著耳朵,卻無法阻擋那怨毒的絮語和關於“祂”即將蘇醒的恐怖低吟。白容止影子脖頸上那圈若有若無的紅線,更像是一道勒在她心上的催命符。
天剛蒙蒙亮,村民們驚魂未定,嘈雜聲起,商議著是回村查看,還是就此遠走他鄉。鐵柱一夜未眠,看守著那邪門的陶罐,臉色疲憊,眼神卻異常警惕。
阿沅猛地站起身,走到鐵柱和李村長麵前,臉色蒼白卻異常堅定:“不能回村!那狐妖沒死!她在井裡!她還說……那井是什麼‘通道’,底下有更可怕的東西要醒了!”
眾人聞言,臉上剛褪去些許的恐懼再次濃稠起來。有人不信,斥責阿沅被嚇破了膽胡說八道。但更多親眼見過昨夜恐怖景象的人,卻寧可信其有。
“那……那怎麼辦?難道我們杏花村就真的這麼沒了?”老人們捶胸頓足。
鐵柱沉默地看了一眼依舊癡傻的白容止,又看向阿沅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驚懼,沉聲道:“阿沅不會胡說。村子肯定不能現在回去。但光躲著不是辦法,那東西要真醒了,李家坳也未必安全。我們必須搞清楚井底下到底是什麼!”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需要幾個膽子最大的,跟我一起再回村一趟,不是進村,是到那井邊遠遠看著,若有異動,立刻回來報信!還需要人去百裡外的青牛觀請真正的道長來主持大局!”
最終,鐵柱選了三個平日裡最膽大心細的獵戶,又派了兩個年輕腳程快的後生趕往青牛觀。阿沅執意要跟去,鐵柱拗不過她,隻得答應。
一行人心情沉重,再次踏上回杏花村的路。越靠近村子,那股死寂和不祥的氣息就越發濃重。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類似檀香卻又混合著腐朽和狐騷的怪異味道。
他們潛伏在村外的高坡上,遠遠望向那口古井。
井口依舊黑洞洞的,安靜得可怕。然而,隻是這般望著,就讓人從心底感到一股寒意。
時間一點點過去,日頭漸高,村裡沒有任何動靜。
一個獵戶忍不住低聲道:“是不是……那狐妖唬人的?”
話音剛落——
“咕嚕……咕嚕嚕……”
一陣沉悶的、如同沸水翻滾的聲音,隱隱從井底傳來!
坡上幾人瞬間屏住呼吸,渾身繃緊。
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仿佛井底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正在攪動渾濁的泥水。緊接著,井口開始冒出絲絲縷縷的、淡粉色的霧氣,那霧氣帶著一股甜膩的異香,迅速彌漫開來,所過之處,地麵的青草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發黑!
“退後!掩住口鼻!”鐵柱低吼,拉著阿沅疾退。
粉色霧氣逐漸籠罩了井口周圍區域,視線變得模糊。而在那翻湧的粉霧中,他們隱約看到,井口的石磚縫隙裡,竟然開始滲出一種暗紅色的、粘稠的液體,如同鮮血,緩緩流淌,散發出更加濃烈的腥臭。
“咯咯……咯咯咯……”
詭異的笑聲突然在每個人腦海中響起!不再是昨夜那痛苦的哀嚎,而是變成了充滿惡意的、歡愉的輕笑,正是胡媚兒的聲音!
“來了……來了……‘祂’喜歡……新鮮的恐懼……”
隨著這聲音,那翻湧的粉霧猛地向四周擴張了一圈,井口滲出的暗紅液體越來越多,幾乎染紅了井沿周圍的地麵。
“不好!封印肯定鬆動了!那狐妖在借著井裡的東西恢複,甚至變得更凶了!”鐵柱臉色大變,“不能再等了!必須趁現在還能勉強靠近,把那三塊玉符處理掉!否則等井裡的東西徹底出來,就全完了!”
如何處置那玉符,仍是天大的難題。
眾人退回李家坳,將那可怖景象一說,恐慌再次蔓延。那陶罐被放在院子中央,陽光照在上麵,卻讓人覺得它反而在吸收光線,更加陰冷。
阿沅盯著陶罐,忽然想起胡媚兒昨夜的低語——“……那井……是‘祂’的嘴巴……”
一個瘋狂的念頭竄入她的腦海。
“既然扔進去是送食,燒又燒不掉,埋也埋不住……”阿沅的聲音因緊張而發顫,“那……能不能……用它堵住那張‘嘴’?”
滿場皆寂。
用這封印著最強怨煞之氣的玉符,去堵那可能是惡魔通道的井口?
這想法太過駭人聽聞,簡直是火上澆油!
“不行!萬一它們合在一起,豈不是……”李村長連連搖頭。
“可如果那井真是‘通道’,是‘嘴’,這三枚玉符就是最毒、最硬的‘石頭’!”阿沅急聲道,眼睛卻亮得驚人,“祖師爺的力量還在裡麵!那狐妖怕它,井裡的東西未必不怕!堵住通道,或許能爭取時間,等到道長們來!”
鐵柱死死盯著陶罐,眉頭擰成了疙瘩。這無異於一場豪賭,賭那井裡的東西暫時無法消化這至煞之物,賭張玄明留下的封印足夠堅韌。
“……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鐵柱猛地一拳砸在掌心,眼中閃過決絕,“等道長來,可能一切都晚了!必須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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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眾人:“需要一個人,速度最快,膽子最大,能在靠近井口那邪霧的情況下,準確地把這東西扔進去最深的地方,然後立刻逃回來!”
任務艱巨,近乎送死。粉霧蝕體,幻音擾神,還有那神出鬼沒的狐妖……
一片死寂中,鐵柱剛要開口說自己去,一個虛弱卻清晰的聲音響起:
“……我……去。”
所有人駭然轉頭。
是白容止!
他不知何時站了起來,臉色依舊蒼白如紙,眼神卻不再是空洞,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贖罪般的決絕。他體內有胡媚兒留下的印記,與那井、那狐妖有著斬不斷的聯係,或許能一定程度上抵抗魅惑和侵蝕。更重要的是,那無儘的欺騙和利用,以及昨夜阿沅腦中聽到的、關於他已是爐鼎殉葬品的話語,徹底點燃了他心底最後一絲生念。
他要做個了斷。要麼徹底解脫,要麼……同歸於儘。
“白大哥!不行!你身體……”阿沅急道。
白容止搖了搖頭,露出一抹極其慘淡的笑容:“我若不去……橫豎也是個死……不如……拚一次。”他看向鐵柱,“給我吧……我知道……該怎麼‘喂’給它……”
他的語氣平靜得可怕,帶著一種看透一切的絕望和瘋狂。
鐵柱與他對視片刻,看到了對方眼中不容動搖的決心。他沉重地點了點頭:“好!我跟你一起去!我在外圍接應,吸引注意!”
事不宜遲,正午陽氣最盛之時,或是唯一的機會。
鐵柱背上厚厚的濕棉被以防邪霧,手持獵叉。白容止則用厚厚的油布將那沉重的陶罐緊緊捆在自己胸前。
兩人義無反顧地再次衝向杏花村。
阿沅和村民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默默祈禱。
越是靠近村子,那粉色的霧氣越發濃稠,甜膩中帶著腐朽的香氣幾乎令人作嘔。井口方向傳來的“咕嚕”聲更加響亮,如同某種巨大生物吞咽口水的聲音。暗紅色的粘液已經從井口蔓延出來,在地上形成一小灘一小灘汙穢的沼澤。
“白郎……你終於……來看我了麼……”胡媚兒那纏綿又惡毒的聲音再次直接在兩人腦中響起,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快來……井裡……才是極樂……”
白容止身體一僵,眼中閃過劇烈的掙紮,但很快被更強的恨意和決絕覆蓋。他悶頭前衝,胸前的陶罐似乎變得滾燙,與井底某種東西產生了感應,微微震動起來。
鐵柱大吼一聲,揮舞著獵叉衝向側麵,弄出巨大聲響:“妖孽!看這裡!”
粉霧一陣翻湧,似乎被吸引過去一部分。
白容止趁此機會,猛地加速,衝破了最後一段距離,踉蹌著撲到那不斷滲出汙血、被粉霧籠罩的井沿邊!
低頭望去,井內不再是深不見底的黑暗,而是翻滾著濃稠的、如同血漿般的暗紅液體,表麵還冒著咕嘟的氣泡,一個個氣泡炸開,釋放出更多的粉色霧氣。在那血漿深處,似乎有一個無比巨大、模糊的陰影正在緩緩蠕動,散發出令人靈魂戰栗的古老威壓。
而胡媚兒的身影,就在那血漿表麵若隱若現,她的下半身似乎已經融化在了血水中,隻有上半身還保持著人形,臉上帶著痛苦與狂喜交織的扭曲表情,正貪婪地吸收著從中溢出的力量。
看到白容止,她抬起頭,露出一個妖異至極的笑容:“……你來了……和我一起……侍奉‘祂’吧……”
白容止眼中最後一點波動徹底平息,隻剩下冰冷的死寂。他用儘全身力氣,猛地扯開油布,抱起那個沉重冰冷的陶罐。
“胡媚兒……”他輕聲道,“……一起……下地獄吧。”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將整個陶罐狠狠砸向井中那翻滾的血漿核心,砸向胡媚兒那張扭曲的臉!
“不——!!!”胡媚兒終於意識到了他要做什麼,發出驚恐萬分的尖嘯,想要阻止,卻似乎被井下的東西牽扯住,動作遲滯了一瞬!
陶罐沒入濃稠的血漿中。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
下一刻——
“轟!!!!!!!!!”
整個大地劇烈地搖晃起來!古井如同火山爆發般,噴湧出滔天的血浪和濃鬱的粉霧!一聲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混合了無數怨魂尖嘯、狐妖哀鳴、以及某種古老存在暴怒痛苦的咆哮,從井底深處猛地炸開!
那聲音幾乎要撕碎人的耳膜,震裂人的魂魄!
恐怖的衝擊波將井邊的白容止狠狠掀飛出去!
遠處的鐵柱也被氣浪衝倒在地!
噴出的血浪和粉霧在空中扭曲,隱約凝聚成一張巨大無比、模糊猙獰的麵孔,那雙空洞的眼眶憤怒地掃視著大地,但它的“嘴巴”位置——那井口——卻被一股極其強烈的、閃爍著微弱金光的漆黑煞氣死死堵住!
三枚玉符在井底爆發出張玄明最後的力量,與井下那古老邪物的力量以及胡媚兒的殘魂瘋狂地衝突、絞殺、互相湮滅!
那巨大的麵孔發出不甘的怒吼,卻無法突破那至煞與至正結合形成的短暫封鎖,最終緩緩消散,縮回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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噴湧的血浪和粉霧如同失去了支撐,嘩啦啦地落回井內,隻有少量濺落在周圍,將地麵腐蝕得坑坑窪窪。
井口,暫時恢複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