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平靜之下,卻是一種更加令人不安的死寂,仿佛暴風雨前最後的壓抑。一種低沉而規律的、如同心臟搏動般的“咚……咚……”聲,隱隱從地底傳來,傳入每一個人的心中。
那是被強行堵回巢穴的惡魔,在憤怒地撞擊著牢門。
鐵柱掙紮著爬起,衝到白容止身邊。他渾身沾滿汙血,氣息微弱,但還活著,望著那恢複死寂的井口,嘴角竟扯出一絲解脫般的弧度。
“……結……結束了?”遠處,阿沅帶著村民們戰戰兢兢地靠近,看著一片狼藉的井邊和那如同受傷凶獸般沉默的井口,顫聲問道。
鐵柱緩緩搖頭,臉色凝重如鐵,他指著地下。
“聽。”
那來自地底深處的、沉悶的、規律的搏動聲,仿佛敲擊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咚……
咚……
“……它隻是被暫時堵回去了……”鐵柱的聲音乾澀無比,“……它還在下麵……它很憤怒……而且……它記住了我們……”
陽光照在古井上,那口井卻比以往任何一個夜晚都顯得更加幽深,更加黑暗。
仿佛一個被迫合上的、卻仍在咀嚼的眼睛。
真正的恐怖從未離去,它隻是被短暫地激怒,然後陷入了更加耐心、也更加危險的……
沉睡。
或者說,
等待。
地底傳來的搏動聲,沉重,緩慢,固執。
咚……
咚……
像一顆被強行按回胸腔的惡魔之心,在黑暗深處不甘地律動,每一次跳動都微弱地撼動著大地,透過腳底傳來,敲擊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井口一片死寂,不再有血浪,不再有粉霧,甚至連那甜膩腐朽的異香都淡去了許多。但那口井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像一隻活物的眼睛,一隻被強行闔上、卻仍在眼皮下劇烈轉動的眼珠,死死地盯著天空,盯著井邊這群渺小的人類。
短暫的死寂後,是劫後餘生卻更深沉的茫然。
“成……成功了?”一個村民顫聲問,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生怕驚擾了井下的東西。
無人回答。
成功?或許吧。那恐怖的邪物和狐妖確實被暫時堵了回去。但腳下這規律的、充滿惡意的搏動聲,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們——危機隻是被延緩,而非解除。
鐵柱艱難地攙扶起昏迷的白容止。阿沅和其他人趕緊上前幫忙。白容止臉色金紙,呼吸微弱,胸前一片狼藉,但奇跡般地還有一口氣。
“走!先離開這裡!”鐵柱的聲音沙啞乾澀,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
沒有人有異議。甚至沒人敢再多看那井口一眼。村民們攙扶著傷員,幾乎是連滾爬地再次逃離了杏花村,回到李家坳時,個個麵無人色,如同剛從鬼門關爬回來第二遭。
安置好白容止,請來郎中診治。郎中也隻是搖頭,說心神耗儘,邪氣入體,能否撐過去,全看天意。
那地底的搏動聲,似乎擁有某種穿透空間的魔力,即便隔著一座山,在夜深人靜時,依舊能隱約感受到,像鼓點一樣敲在心頭,讓人無法安眠。恐慌在滯留的杏花村村民中無聲蔓延,李家坳的原住民也開始感到不安。
派往青牛觀的人遲遲未歸。
第三天黃昏,鐵柱和阿沅站在李家坳村口,望著杏花村的方向。夕陽將那片天空染成一片淒豔的橘紅,卻絲毫無法讓人感到溫暖。
“鐵柱哥,那聲音……好像……”阿沅側耳傾聽,臉色微變。
鐵柱凝重地點頭:“……變快了。”
是的,那地底的搏動,不再是最初緩慢而沉重的節奏,變得稍微急促了一些,雖然變化極其細微,但對於日夜提心吊膽感受著它的人來說,足以清晰分辨。
就像……就像一個沉睡的巨人,心跳正在逐漸複蘇。
而且,他們發現,那口古井的影響範圍,似乎在緩慢地擴大。以井口為中心,周圍方圓百丈的土地,開始出現一種詭異的“衰竭”。草木並非枯死,而是仿佛被抽乾了所有生機,變得灰敗、脆弱,一碰即碎。土地本身也漸漸失去養分,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白色。
那口井,不僅在等待著,它還在悄無聲息地“吮吸”著周圍的一切。
真正的恐懼,在於這種緩慢而不可逆的侵蝕,在於明知毀滅在倒數,卻無能為力的等待。
第五天,派去青牛觀的人終於回來了,卻隻帶回一個令人絕望的消息——青牛觀觀主攜精銳弟子前往北方處理一樁更大的妖患,已離去數月,歸期未定,觀中隻剩幾個小道童和一位年邁體衰、幾乎無法下床的老道長。
最後的希望,似乎也破滅了。
夜裡,那搏動聲又加快了一些。阿沅從噩夢中驚醒,夢裡那口井不斷擴張,吞噬了整個天地。她走到屋外,發現鐵柱也沒睡,正望著夜空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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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哥,我們……是不是都會死?”阿沅的聲音帶著哭腔,多日積累的壓力幾乎將她壓垮。
鐵柱沉默了很久,緩緩道:“不知道。”他轉過頭,看著阿沅,眼中布滿血絲,卻有一種野草般的堅韌,“但就算要死,也不能像待宰的牲口一樣,在這裡乾等著它出來。”
“那我們能怎麼辦?”
“那三塊玉符,能堵它一次,就能再堵它一次!”鐵柱眼中閃過狠厲的光芒,“張祖師爺的力量能封印它一次,就一定有辦法徹底解決它!青牛觀靠不上,我們就去找彆的能人!天下之大,總有知道怎麼對付這東西的人!”
“可白書生他……”阿沅看向屋內。
“帶上他一起走!”鐵柱斬釘截鐵,“留在這裡隻有死路一條!出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我們明天一早就走!”
翌日清晨,鐵柱和阿沅將決定告知村民。有人願意一同離開,去尋找生路;更多的人則眷戀故土,或害怕外麵的世界,選擇留下,祈禱那井下的東西能永遠睡下去。
鐵柱和阿沅沒有強求,他們用簡易的擔架抬著依舊昏迷未醒的白容止,與十幾名願意離開的村民一起,最後望了一眼杏花村的方向,踏上了未知的逃亡之路。
他們一路向東,逢人便打聽是否有懂得降妖除魔的高人,或是關於古老邪物、地底異類的傳說。他們描述那口井,那搏動聲,那衰竭的土地。
大多數人聽後隻是搖頭,目露憐憫,認為他們是被妖物嚇瘋了胡言亂語。偶爾遇到一兩個遊方道士或和尚,聽後也隻是麵色大變,連連擺手,稱此等駭人聽聞之事,非人力所能及,勸他們遠遠逃開。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破滅。
更讓他們心驚的是,離開杏花村越遠,那地底的搏動聲並非消失,隻是變得極其微弱,需要凝神靜氣才能隱約感知。但它始終存在,如同一個刻在靈魂裡的烙印,一個無聲的詛咒,提醒著他們無論逃到哪裡,都與那口井存在著某種可怖的聯係。
而且,白容止的情況時好時壞。好的時候依舊昏迷,壞的時候則會突然渾身冰冷,脖頸處那圈紅痕發出微光,仿佛有什麼東西正通過這條紐帶,遙遠地汲取著他的生命力。阿沅和鐵柱不得不輪流用自身微弱的陽氣為他續命。
一個月後,他們流落到了一個繁華的江南小鎮。
白容止又一次陷入生命垂危的冰冷狀態。阿沅和鐵柱焦急萬分,聽聞鎮外山中有座小廟,廟裡一位老僧頗有些神通,便急忙抬著白容止前去求助。
那老僧須眉皆白,看到白容止的狀態,尤其是他脖頸處的紅痕後,麵色頓時凝重無比。他仔細檢查了許久,又聽了鐵柱和阿沅關於古井和邪物的敘述,久久沉默。
“大師,求您救救他!那井下的東西到底是什麼?”阿沅跪地哀求。
老僧長長歎息一聲,聲音蒼老而疲憊:“阿彌陀佛。諸位施主所遇之物,非妖非魔,乃是一種更為古老、更為接近‘本源之惡’的存在。貧僧亦隻在某些殘缺的上古梵冊中見過隻言片語的記載,其名不可念,其形不可述。它沉睡於地脈交彙之陰眼,以眾生怨戾之氣與生靈精魄為食。爾等所見之井,恐非人造,乃是其力量逸散,侵蝕現世所形成的‘瘡孔’。”
“那狐妖與惡靈,不過是恰逢其會,借其微末之力,行凶作惡,實則亦是被利用的餌食與仆從。爾等以煞封煞,暫時堵住瘡孔,實屬僥幸,卻也驚醒了它更深層的意識……”
“大師,那……那可還有徹底消滅它的辦法?”鐵柱急問。
老僧緩緩搖頭:“此物與地脈相連,近乎不死不滅。上古或有先賢能將其鎮壓,然之法早已失傳。徹底消滅……貧僧不知。或許……唯有等待天地大變,陰陽逆轉之時,方有一線契機……”
他看向奄奄一息的白容止:“至於這位施主,他與那作為‘引子’的狐妖因果極深,性命已通過那邪物之力聯結。邪物蘇醒一分,他的生機便被汲取一分。除非能徹底斬斷那邪物與現世的聯係,否則……貧僧亦無能為力,隻能暫以佛法護住他心脈,延緩時日。”
老僧施展佛法,暫時穩定了白容止的情況,但他依舊昏迷不醒,隻是那冰冷的汲取感減弱了些。
希望再次破滅,甚至更加絕望。敵人是近乎永恒不滅的古老存在。
離開小廟時,三人都沉默著。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敲打在青石板上,冰冷徹骨。
阿沅忽然停下腳步,望向北方,那是故鄉的方向。她輕聲道:“鐵柱哥,我們逃不掉的,對嗎?”
鐵柱扛著擔架,雨水順著他剛毅的臉頰滑落。他沒有回答。
但那地底深處傳來的、似乎比昨日又清晰了一分的搏動聲,已經回答了一切。
咚……
咚……
它還在成長。
它在等待。
而他們,無論逃到哪裡,都隻是延長了這場絕望的逃亡之路。
故事的結局並非邪魔被誅、天地清明。
而是一口井,在廢墟的村莊中央,無聲地搏動。
和一群流亡者,帶著一個永不蘇醒的同伴,在茫茫人世間,永無休止地流浪,等待著一個不知是否存在、何時到來的……渺茫契機。
真正的恐怖,從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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