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得像是潑翻的墨,沉沉壓在老鴉渡的屋頂上。江子謙借著手裡強光手電劈開的一線光亮,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濕滑的泥路,往村西頭那棟孤零零的土坯房闖。風從背後陰河裡吹來,帶著一股子河水特有的、介於腥與腐之間的濕冷氣息,直往他領口裡鑽。
他腦子裡嗡嗡響,全是幾個小時前接到的那個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像素不高,畫麵晃得厲害,背景是幽暗晃動的水光,一隻手無力地垂在畫麵邊緣,腕子上那串細細的銀鏈子,墜著個小小的、刻了“安”字的鈴鐺——是江子安的東西,他絕不會認錯。除了這張讓人心驚肉跳的照片,再沒半個字。
子安失蹤七十三天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警察那邊線索早斷了,隻說最後可能出現的區域,指向這個地圖上都幾乎找不到標記的、緊挨著陰河的老鴉渡。
土坯房的門沒鎖,虛掩著,被他用力一推,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在靜夜裡傳得老遠。手電光柱猛地打進去,瞬間照亮了屋內。
一個乾瘦的老頭正對門坐著,蜷在一張破舊的藤椅裡,像是早已和這屋子的陰影融為一體。光線驟然打在他布滿溝壑的臉上,他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那枯柴般夾著煙卷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頓了一頓。
“誰讓你來的?”老頭的聲音嘶啞,像破風箱。
江子謙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也顧不上禮貌,直接將手機屏幕杵到老頭眼前,聲音因為急切和恐懼而發顫:“我找我妹妹!江子安!你見過她沒有?這照片,是不是在你這兒拍的?還是在河邊?”
手電的光晃得老頭眯起了眼,他渾濁的眼珠緩緩轉動,瞥了一眼屏幕。那目光,像是浸了陰河的冷水,沒有任何波瀾。他慢騰騰吸了口煙,煙霧繚繞中,臉上的皺紋更深了。
“後生,”他吐出煙圈,聲音平直得沒有一絲起伏,“這地方,不是你該來的。回去吧。”
“回去?我妹妹可能就在這兒!你看這手鏈!”江子謙幾乎是在吼,手指用力戳著屏幕,“你肯定知道什麼!告訴我!”
老頭沉默了片刻,隻有煙頭在黑暗中一明一滅。屋外,陰河的水流聲似乎更清晰了,嘩啦啦,嘩啦啦,永無止境。
“那是陰河,”老頭終於又開口,語調依舊死沉,“河上……有不乾淨的東西。”
他抬起眼皮,那雙眼裡空蕩蕩的,映不出半點手電的光。“看見白骨舟,就回不了頭了。”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帶著重量,砸在江子謙心上,“那舟……是人骨頭拚的。上頭有個劃船的,沒人能看清他長啥樣。活人撞見了,魂就被渡走了,任你家裡喊破天,也回不來嘍。”
一陣陰風恰在此時從門縫鑽入,吹得江子謙後頸寒毛倒豎。他強撐著,聲音卻不由自主低了下去,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祈求:“我……我不信這些。我隻要我妹妹。她是不是……是不是不小心去了河邊?你告訴我怎麼去河邊,我自己去找!”
老頭盯著他,那眼神複雜難明,有憐憫,有警告,或許還有一絲更深的東西,江子謙讀不懂。老頭緩緩搖了搖頭,不再看他,目光投向門外無邊的黑暗,喃喃道:“不聽老人言……隨你吧。往西,穿過那片黑鬆林,就到河邊了。記住我的話,要是……要是看見霧來了,聽見什麼動靜,趕緊跑,千萬彆回頭,也彆往河上看。”
他掐滅了煙頭,動作緩慢而決絕,仿佛關上了最後一道溝通的門。“現在,走吧。”
江子謙咬了咬牙,收起手機,轉身衝出了土坯房,一頭紮進老鴉渡黏稠的夜色裡。老頭最後的話語,像冰冷的蛇,纏繞在他耳邊。
西邊的黑鬆林,名副其實。樹木高大密集,枝葉遮天蔽月,林子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手電光在這裡也顯得微弱無力,隻能照亮腳前一小塊地方。腳下是厚厚的、不知積攢了多少年的落葉,踩上去軟綿綿的,發出腐敗的噗嗤聲。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土腥和朽木的味道。
他憑著直覺和一股不肯回頭的蠻勁,悶頭往林子深處鑽。不知走了多久,四周徹底安靜下來,連蟲鳴鳥叫都消失了,隻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心跳,擂鼓般敲打著耳膜。
就在這時,一股若有若無的霧氣,不知從何處彌漫開來。起初隻是絲絲縷縷,纏繞在樹根腳,很快就越聚越濃,像是活物般,無聲地湧動、擴散,淹沒了樹乾,吞沒了來路。手電的光柱被濃霧吞噬,隻能照出眼前一兩米,再遠處,就是一片令人心慌的乳白色混沌。
溫度驟然降了下來,陰冷刺骨。
江子謙猛地停住腳步,心臟驟然縮緊。老頭的話瞬間清晰地回響起來——“看見霧來了,趕緊跑……”
他下意識地想轉身,想循著來路逃離這片詭異的濃霧。可就在他腳跟將轉未轉的刹那,一陣極其微弱,卻又異常清晰的聲響,穿透了濃霧,鑽進他的耳朵。
是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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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正常的河流奔湧,而是……一種緩慢的、有節奏的劃水聲。一下,又一下,帶著某種黏稠的滯澀感,仿佛槳片不是劃在水裡,而是劃在……某種濃稠的液體上。
伴隨著這劃水聲,還有一種極輕極碎的“哢噠……哢噠……”聲,像是許多細小堅硬的物件在相互碰撞、摩擦。
江子謙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遍全身,勒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想跑,雙腿卻像灌了鉛,沉重得不聽使喚。一股無形的、巨大的力量,牽引著他的脖頸,讓他一點一點,極其僵硬地,轉向水聲和異響傳來的方向。
濃霧在他眼前緩緩散開一道縫隙。
就在那片被霧氣籠罩的、幽暗的水麵上,一個輪廓,逐漸清晰。
那是一艘船。
一艘通體由森白骨骸拚湊而成的船。巨大的、彎曲的肋骨構成了船身的主體,無數細小的、辨不出原屬何部位的碎骨填補著縫隙,一顆顆完整的、空洞的眼窩凝望著天空的頭骨,鑲嵌在船頭兩側,如同詭異的裝飾。整艘船散發著一種非人間的、死寂的白光,在濃霧與暗沉水色的映襯下,刺目而邪異。
白骨舟。
它無聲無息地滑行在黝黑的水麵上,那黏稠的劃水聲,正是來自船側一柄同樣由白骨製成的長槳。
而舟上,立著一個身影。
高大,瘦削,披著一件顏色難辨的、仿佛與霧氣融為一體的舊鬥篷。他的臉……江子謙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著,他拚命睜大眼睛,想要看清那舟人的樣貌。
可無論他怎麼聚焦,怎麼調整視線,那鬥篷的兜帽下方,都是一片無法穿透的、流動的模糊。沒有五官的輪廓,沒有皮膚的質感,隻有一片混沌的陰影,仿佛那裡彙聚了所有的黑暗與未知。你無法判斷他是在看你,還是在看彆處,甚至無法確定那陰影之下,是否真的存在一張臉。
江子謙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牙齒不受控製地格格作響,極致的恐懼攫住了他。他想閉上眼,想嘶吼,想不顧一切地轉身狂奔,可他的目光,卻被死死釘在了那白骨舟上,釘在了那個模糊的身影上。
然後,他看到,那模糊的舟人,緩緩地,朝他所在的方向,抬起了手。
那是一隻同樣看不真切的手,隱在鬥篷的袖口裡,隻能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它平伸著,掌心向上,似乎在展示著什麼。
江子謙的瞳孔猛地收縮。
在那隻模糊的手掌中央,靜靜地躺著一串銀色的手鏈。細鏈子,小小的鈴鐺,鈴鐺上,刻著一個清晰的“安”字。
子安的手鏈!
這一瞬間,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恐懼,都被一股巨大的、混雜著絕望與求證欲望的衝動衝垮。他甚至忘了那詭異的老頭,忘了關於白骨舟回不了頭的傳說,忘了眼前這無法理解的恐怖。他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拿到手鏈,問清楚妹妹的下落!
他像瘋了一樣,不顧一切地朝著岸邊衝去,腳步踉蹌,幾乎要撲進那漆黑的河水裡。
“子安!我妹妹在哪兒?!”他嘶啞地朝著那白骨舟上的身影呐喊,聲音在死寂的河麵上顯得異常突兀和微弱,“你把子安怎麼了?!”
白骨舟停了下來,就停在離岸數米遠的水麵上,不再前進,也不再後退。那模糊的舟人,維持著伸手的姿勢,兜帽下的陰影,似乎微微轉向了他。
緊接著,一個低沉、平緩,沒有任何起伏,也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來自九幽之下的聲音,穿透霧氣,清晰地傳入江子謙的耳中:
“她……已經過去了。”
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冰冷的鑿子,狠狠釘進江子謙的腦海。
“但你……”那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種非人的、令人骨髓發冷的審視,“還可以選擇。”
選擇?什麼選擇?
江子謙猛地一怔,從那股瘋狂的衝動中短暫地掙脫出一絲理智。巨大的不安如同冰水澆頭,他下意識地想要後退,想要遠離這片水域,遠離這艘鬼舟和上麵的存在。
他霍然轉身,想要循著來路逃離。
然而,就在他回頭的刹那,整個人如遭雷擊,僵在了原地。
身後,哪裡還有什麼黑鬆林?哪裡還有什麼來路?
目光所及之處,隻有無邊無際、翻湧滾動著的濃霧。霧氣厚重得如同實質的牆壁,將他來時的一切痕跡都徹底吞沒、抹除。腳下,是濕滑的、不知延伸向何方的黑色灘塗,再往後,就是那片死寂的、望不到儘頭的幽暗河水。
他孤零零地站在這裡,仿佛自亙古以來,就被遺棄在這片詭異的水域邊緣。前後左右,上下四方,除了霧,就是水,以及那艘近在咫尺的、散發著森然死氣的白骨舟。
世界,被徹底隔絕了。
“每個看見我的人,”那低沉平直的聲音,再次從身後響起,在這被霧氣封鎖的絕對寂靜中,幽幽回蕩,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法則之力,敲打著他瀕臨崩潰的神經,“都要做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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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子謙渾身冰冷,動彈不得,隻能聽著那最終的選擇,如同判決般降臨。
“——代替我,還是代替你妹妹。”
冷汗瞬間從江子謙的每一個毛孔裡飆出來,浸透了內裡的衣衫,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他猛地扭回頭,死死盯住那白骨舟上的模糊身影,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發出不成調的嗬嗬聲。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嘶啞得幾乎碎裂,“代替你?代替子安?你他媽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舟人不再言語。隻是平伸著的手掌,緩緩合攏,將那串銀色手鏈握於模糊的掌心之中,然後收了回去。兜帽下的陰影似乎動了一下,又似乎沒有。白骨舟依舊靜靜懸浮在墨色的水麵上,仿佛亙古如此。
而江子謙的視線,卻不受控製地被那白骨舟的細節吸引過去。離得近了,他才更清晰地看到,那構成船體的,絕非什麼野獸的骸骨。那肋骨的弧度,那指骨的纖細,那頭骨眼眶的空洞……分明是屬於人類的!無數不同大小、不同部位的骨骼被以一種殘忍而精密的方式拚接在一起,縫隙間隱約可見暗沉的顏色,像是乾涸凝固了無數歲月的血汙。整艘船散發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混合著死亡與河水腥臊的氣味。
代替我……
代替你妹妹……
那兩個選擇,如同燒紅的鐵釺,反複烙燙著他的神經。代替“它”?成為這白骨舟上新的、麵目模糊的擺渡人,永世在這死寂的陰河上飄蕩?還是代替子安?子安“已經過去了”,過去哪裡?冥界?代替她,意味著什麼?死亡?魂飛魄散?
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幾乎將他撕裂。他不能選!他哪個都不能選!
“放我回去!”他朝著那舟人嘶吼,聲音因極度恐懼而變調,“把我妹妹還給我!我不要選!”
回應他的,隻有陰河水流更顯粘滯的湧動聲,以及那仿佛來自四麵八方濃霧深處的、細微的、若有若無的嗚咽和低泣。那聲音鑽進耳朵,撩撥著理智最後的那根弦。
江子謙猛地轉身,不再看那艘鬼舟,發瘋似的沿著河岸奔跑起來。腳下是濕滑的淤泥,好幾次他差點摔倒,又手腳並用地爬起來,不顧一切地往前衝。他記得自己是穿過黑鬆林來到河邊的,隻要沿著河岸跑,一定能找到來時的路,一定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濃霧依舊厚重,手電的光線被限製在極小的範圍內,隻能照亮腳下幾步的距離。兩側是望不到邊的黑暗水域,前方是翻滾不休的乳白色霧牆。他拚命地跑,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臟快要跳出胸腔。
一分鐘,五分鐘,十分鐘……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直到力竭,不得不停下來,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迷蒙了眼睛,他胡亂抹了一把,抬起頭,絕望地向前望去。
然後,他渾身的血液,在這一刻徹底涼透。
前方不遠處,那艘森白的、由無數人骨拚湊而成的舟船,依舊靜靜地停泊在同樣的位置。船頭那兩顆空洞的頭骨,仿佛正無聲地凝視著他。舟上,那個模糊的身影,連姿勢都未曾改變分毫。
他根本就沒能離開!他沿著河岸狂奔,最終卻像是跑在了一個巨大的、封閉的圓環上,起點即是終點,絕望即是歸途。
“啊——!”江子謙發出一聲瀕死野獸般的嚎叫,脫力地跪倒在冰冷的淤泥裡。徒勞的奔跑耗儘了他大部分體力,也碾碎了他最後一絲僥幸。老頭的話是真的,傳說……也是真的。看見白骨舟,就再也回不去了。
冰冷的絕望,如同陰河的河水,一點點淹沒上來,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那低沉平直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不帶任何情感,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穿透力,直接響在他的腦海深處:
“選擇。”
江子謙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模糊的舟人。憤怒、恐懼、不甘、還有對妹妹下落的揪心,種種情緒在他胸中翻騰、衝撞。他不能死在這裡,他更不能讓子安孤零零地在那個所謂的“對麵”!
“我妹妹……子安她……”他聲音顫抖,帶著最後一絲期望,“她還……活著嗎?‘過去了’,是什麼意思?”
舟人沉默著。濃霧在他周圍流轉,白骨舟在漆黑的水麵上微微起伏。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久,那低沉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魂渡冥河,肉身沉淪。過往之界,無有回頭路。”
魂渡冥河!肉身沉淪!
江子謙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雖然早有最壞的預感,但親耳從這非人的存在口中得到證實,那衝擊力依舊幾乎將他擊垮。子安……真的已經不在了?她的魂魄被渡走了,身體……沉在這冰冷的河底?
巨大的悲傷席卷而來,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但隨之湧起的,是一股更加熾烈的、混雜著憤怒與責任的決絕。
如果他注定無法離開,如果他必須做出一個選擇……
代替子安?意味著他的魂魄也將被渡往冥界,或許能見到子安?可是,“無有回頭路”,見到了又能如何?一起成為冥界的遊魂?而且,這舟人明顯需要一個新的“代替者”,如果他選擇了代替子安,那這擺渡的職責由誰來承接?這陰河上的悲劇是否會永無止境地循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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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代替它?
成為這白骨舟新的主人,留在這陰陽交界之處,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擺渡那些誤入此地的亡魂?永遠看不清麵容,永遠無法離開,永遠與死亡和絕望為伴……
不!他哪個都不想選!
可是,那舟人不再給他拖延的時間。江子謙清晰地感覺到,周圍的空間似乎變得更加凝滯,那濃霧仿佛有了重量,壓得他喘不過氣。腳下的黑色河水,蕩漾開一圈圈漣漪,隱約間,他似乎看到水下有蒼白的手臂一閃而過,聽到更多細碎的、充滿怨毒的低語在耳邊響起。
這片水域,正在失去耐心。
“選。”舟人的聲音帶著一種終極的壓迫感。
江子謙死死咬住牙關,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淤泥裡。他想起子安失蹤前那天,還笑著跟他說明天想吃什麼,那串銀鈴手鏈在她纖細的手腕上叮當作響。他想起父母悲痛欲絕的臉,想起自己這七十多個日夜不眠不休的尋找。
他不能就這麼消失。他至少……要知道子安最後經曆了什麼,要知道這該死的陰河和白骨舟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代替它,成為這舟人,是不是……就能知道更多的真相?是不是……還能有機會,在這無儘的擺渡中,找到一絲挽回的渺茫可能?
儘管這念頭本身就如同深淵般令人恐懼,但比起徹底湮滅或者墮入未知的冥界,這似乎是唯一一個……還能保留一絲“存在”和“主動性”的選擇。
巨大的痛苦和掙紮在他臉上扭曲。最終,他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從喉嚨深處,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我……代替……你。”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世界仿佛靜止了一刹。
然後,江子謙感到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刺骨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那不是物理上的拉扯,而是直接作用於他的靈魂!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剝離了出來,輕飄飄地向上飛起,而他的身體,還僵硬地跪在河灘上。
不,那不是他的身體了。
在他的“視線”下方,他看到那具熟悉的軀殼,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血色,變得灰白、僵硬,最終,如同風化了千年的岩石,無聲無息地碎裂、垮塌,化作一蓬飛灰,融入了腳下的淤泥和河水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而他的意識,他的靈魂,則被那股冰冷的力量強行拖拽著,投向那艘森白的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