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發出無聲的尖嘯,感覺自己的“存在”正在被暴力地重塑、壓縮。無數紛亂的、充滿絕望和痛苦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湧入他的感知——那是過往無數被擺渡者,甚至可能是……前代舟人們的殘留印記!
冰冷的河水浸透魂魄的觸感,永無止境的迷霧,亡魂們的哀嚎與詛咒,還有那種被禁錮於一方骨舟、永世不得超脫的孤獨與絕望……所有這些負麵情緒和感知,如同億萬根冰針,瞬間刺穿了他。
就在他被強行按向那白骨舟核心位置的刹那,他感到自己與這艘由死亡構築的舟船建立了某種詭異的聯係。他“看”到了舟身每一根骨骼的來源,感受到了它們主人生前最後的恐懼與不甘。同時,一股關於“規則”的信息,也冰冷地刻印入他的意識:
凡見白骨舟者,必留其一。
渡魂往生,收魄為舟。
無休無止,直至……替身者現。
而那個模糊的、即將被他“代替”的舟人,身影開始逐漸變淡,仿佛要融入周圍的霧氣之中。在它徹底消散前的那一刻,江子謙凝聚起殘存的所有意念,瘋狂地追問:
“子安!我妹妹江子安!你渡她的時候,她……她有沒有說什麼?!她痛苦嗎?!”
那即將消散的模糊身影,似乎微微頓了一下。然後,一段極其微弱、仿佛來自遙遠彼岸的、帶著哭腔的女孩聲音碎片,斷斷續續地,直接響徹在江子謙的靈魂深處:
“哥……冷……好黑……救我……手鏈……鈴鐺……”
是子安的聲音!是她最後時刻的恐懼與求救!
緊接著,那前任舟人徹底化作一縷青煙,消散無蹤。而江子謙的意識,也在這一刻,被徹底禁錮、錨定在了這艘白骨舟的核心。
他“成了”它。
無法言喻的冰冷和沉重感包裹了他。他失去了人類的形體,失去了溫度,甚至失去了大部分屬於“江子謙”的情感波動,隻剩下一種絕對的、死寂的平靜,以及那被烙印在核心的、必須執行的“規則”。
他試著“低頭”,卻看不到自己的身體,隻有一片流動的模糊,如同前任一樣。他試著移動,意念微動間,那柄白骨長槳便無聲地劃入水中,帶著整艘骨舟,緩緩滑入濃霧深處。
陰河的水,比他想象的還要冰冷,透過與骨舟的連接,那種寒意直接滲透進他的靈魂本源。四周的霧氣不再是阻礙,反而成了他感知的延伸。他能“聽”到霧氣裡那些迷失魂魄的嗚咽,能“感覺”到水下那些沉淪肉身的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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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開始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前方的霧氣中,出現了一個踉蹌的身影。那是一個穿著現代衝鋒衣的男人,臉上帶著誤入此地的驚恐和茫然,手裡還死死攥著一個已經沒有任何信號的手機。
當那男人看到突然從濃霧中浮現的白骨舟,以及舟上那麵目模糊的江子謙時,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發出了淒厲的尖叫,轉身就想逃跑。
然而,和江子謙之前的經曆一樣,他無論往哪個方向跑,最終都會回到白骨舟停泊的岸邊。絕望的奔跑,徒勞的掙紮。
江子謙——新的白骨舟人——隻是靜靜地等待著,依照那冰冷的規則。他平伸出那隻模糊的手,掌心空無一物,但規則的力量自然凝聚,映照出那男人內心深處最割舍不下的執念——也許是妻兒的照片,也許是未完成的事業。
那男人最終力竭倒地,崩潰大哭,語無倫次地祈求著放過。
江子謙的靈魂核心冰冷而平靜,沒有任何波瀾。他甚至無法升起一絲憐憫。他隻是依照規則,用那低沉平直、不帶任何情感的聲音,宣判般地說道:
“每個看見我的人,都要做出選擇——”
那男人驚恐地抬起頭。
“——代替我,還是代替……”
江子謙的“話語”微微頓了一下,那被強製壓抑的、屬於“江子謙”的殘存意識,在最深處發出了極其微弱的悸動。他本該說“代替你所牽掛之人”,這是規則的標準表述。但在脫口而出的瞬間,一個名字,幾乎要掙脫那冰封的束縛,跳躍出來。
他強行壓製住那絲悸動,完成了規則的宣告:
“……代替你所牽掛之人。”
選擇擺在麵前。男人的掙紮、恐懼、最終無奈的抉擇……一切都如同預設好的程序,在江子謙冰冷的“注視”下上演。
當那男人顫抖著說出“代替……我老婆……”時他選擇了代替他所牽掛的人,意味著他的魂魄將被渡走),江子謙模糊的手掌落下,白骨長槳劃動。
在男人的魂魄被抽離、肉身開始消散的瞬間,江子謙能清晰地“看”到,又一副新鮮的、帶著驚恐和絕望表情的骨骼,從男人即將湮滅的肉身中被某種規則之力剝離出來,然後……如同被無形的工匠操縱著,嚴絲合縫地……鑲嵌到了他腳下的白骨舟船體之上!
哢噠。
一聲輕微的、令人牙酸的骨骼拚接聲。
白骨舟,似乎更凝實了一分,那森白的光芒,也似乎更刺眼了一點。
江子謙的靈魂核心,傳來一絲極其細微的、仿佛飽食後的饜足感,雖然轉瞬就被無邊的冰冷死寂覆蓋,但那感覺……真實不虛。
他明白了。
“收魄為舟”。
這艘載著他,也禁錮著他的白骨舟,就是這樣,用無數誤入者的骨骼,不斷地“成長”和“修補”著自身。每一個被擺渡者,無論是選擇代替舟人,還是選擇代替他人,其肉身精髓都會被這陰河與規則吞噬,最終化為這白骨舟的一部分,永世承載著後來的擺渡者與亡魂,在這無間地獄中循環往複。
而他,江子謙,成了這永恒酷刑的執行者與……一部分。
白骨舟載著那男人已然渾噩的魂魄,無聲地滑向濃霧深處,前往那所謂的“過往之界”。江子謙舟人)立於舟上,模糊的麵容朝向無儘的黑暗。
他“感覺”到腰間,那串屬於子安的銀色手鏈,不知何時以某種非物質的形式,懸掛在了那裡,鈴鐺在死寂的空氣中,紋絲不動,不再發出任何聲響。
冰冷的規則之力運轉不歇,催促著他,前往下一個“渡口”,等待下一個“看見”他的迷途者。
濃霧合攏,吞沒了骨舟的影子。
隻有那低沉的、仿佛源自規則本身的聲音,在永恒的陰河上,幽幽回蕩:
“渡魂往生,收魄為舟……”
“無休無止……”
白骨舟滑入濃霧,如同水滴融入墨海,無聲無息。江子謙——或者說,那個曾經是江子謙的意識核心——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延伸”。他的感知不再局限於一副血肉之軀的五官,而是如同蛛網般,隨著骨舟的移動,鋪滿了周遭這片死寂的水域。
水,不再是單純視覺上的幽暗。他能“嘗”到其中沉澱了無數歲月的絕望,冰冷、腥鹹,帶著靈魂腐朽後殘留的苦澀。霧,也不再是阻礙視線的屏障,那翻湧的乳白色氣流中,充斥著迷失魂魄的碎片記憶——臨死前的恐懼,未竟的執念,對陽世最後一縷光的不舍……這些情緒的殘渣如同微塵,吸附在他的“存在”之上,試圖將他同化。
他試圖掙紮,試圖回憶起陽光的溫度,回憶起子安笑起來時彎彎的眼睛,回憶起父母嘮叨卻溫暖的關切。但那些屬於“江子謙”的記憶,此刻像是被冰封在萬丈海底的沉船,輪廓依稀可見,卻觸摸不到絲毫溫度。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規則的無情運轉,是腳下白骨舟傳來的、無數前任被禁錮者累積下來的麻木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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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成了一個旁觀者,一個囚徒,一個……工具。
不知“行駛”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百年。在這片失去時間尺度的水域,唯一的變化,就是前方霧氣中再次出現的“渡口”。
那是一個女人。
她穿著沾滿泥泓的碎花裙子,頭發淩亂,眼神空洞,赤著腳在黑色的灘塗上漫無目的地徘徊。她嘴裡反複念叨著一個名字,聲音輕得像夢囈:“小寶……小寶……彆怕,媽媽在這兒……”
江子謙舟人)依照規則的指引,將白骨舟悄無聲息地停靠在離她不遠的水麵。骨舟浮現的刹那,那女人像是被無形的針紮了一下,猛地抬起頭。
她看到了白骨舟,看到了舟上那無法看清麵容的模糊身影。
沒有尖叫,沒有逃跑。她空洞的眼睛裡,驟然爆發出一種近乎癲狂的光芒,跌跌撞撞地撲到水邊,伸出雙手,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
“你!你是不是管這裡的?你看到我的小寶了嗎?這麼高,穿著藍色的背帶褲,他剛才還在我身邊的……”她語無倫次,淚水混著汙泥滑落,“求求你,把我兒子還給我,用我的命換也行!求你了!”
江子謙的靈魂核心冰冷依舊,規則的力量驅動著他。他平伸出那隻模糊的手。沒有幻化出具體的影像,但一股無形的力量,已經映照出這女人內心深處最撕心裂肺的執念——一個天真笑著的小男孩,揮舞著玩具小汽車。
“每個看見我的人,”那低沉平直的聲音,如同墓穴中的回響,再次響起,“都要做出選擇——”
女人的呼吸驟然停止,眼睛瞪得極大,恐懼和期盼在她臉上扭曲交織。
“——代替我,還是代替你的兒子。”
“兒子!我代替我兒子!”女人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嘶喊出聲,帶著一種母性本能催生出的、近乎野蠻的決絕,“讓他回去!讓他活!我跟你走!”
規則被觸動了。
江子謙感覺到一股力量從白骨舟深處蔓延而出,纏繞上那個女人。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上卻露出一種奇異而扭曲的平靜,目光仿佛穿透了濃霧,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小寶”。
然後,她的肉身,如同風乾的沙堡,開始從邊緣寸寸碎裂、消散,化作比霧氣更細微的塵埃,融入了陰河與灘塗。而在那湮滅過程的中心,一副屬於女性的、相對纖細的骨骼輪廓被硬生生剝離出來,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哢哢”聲,飛向白骨舟的船尾。
哢噠。
又一聲拚接的輕響。
江子謙清晰地“感覺”到,白骨舟的尾部,多了一根新的肋骨,以及幾節細小的指骨。它們完美地嵌入原有的結構中,嚴絲合縫,仿佛本就屬於那裡。一股微弱但清晰的“補充感”流過他的意識,如同乾涸的土地滲入一滴水,雖然微不足道,卻指向一個令人絕望的事實——這白骨舟的永恒運行,需要這些源源不斷的“養料”。
而那女人的魂魄,已然變得渾噩、透明,被她對兒子的執念最後一絲力量牽引著,飄飄蕩蕩,落向了白骨舟的甲板。她不再哭喊,不再哀求,隻是癡癡地望著某個方向,嘴裡依舊無聲地念著“小寶”。
江子謙舟人)沉默地劃動白骨長槳。舟身調轉,向著濃霧更深處,那所謂的“過往之界”滑去。
這一次的航程,似乎與上次不同。
在穿越一片格外粘稠、仿佛凝固了的霧牆時,江子謙感覺到腰間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震動。
是那串銀手鏈!
那冰冷的、屬於子安的遺物,在沒有任何外力的情況下,輕輕震顫了一下,連帶那個刻著“安”字的小鈴鐺,發出了一聲細若遊絲、卻清晰無比的——
“叮……”
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
這聲微弱的鈴響,像是一把生鏽的鑰匙,猛地撬動了江子謙靈魂深處那冰封的一角!
“哥……冷……好黑……救我……”
子安最後的聲音碎片,伴隨著這聲鈴響,驟然變得清晰、尖銳,帶著無儘的恐懼和哀求,狠狠刺入他幾乎僵死的意識核心!
冰冷!窒息!無邊的黑暗!
一股源自靈魂本能的悸動與痛苦,如同火山噴發般,衝破了規則強加的死寂外殼!他幾乎要“嘶吼”出來,那屬於江子謙的情感——對妹妹的愧疚、無法保護的憤怒、身處絕境的絕望——如同掙脫牢籠的野獸,在他非人的“存在”中瘋狂衝撞!
白骨舟的行駛,出現了一絲幾乎不可查覺的凝滯。那劃動長槳的節奏,亂了百分之一秒。
也就在這一刹那,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透過那瞬間紊亂的規則,透過與這陰河水域詭異的連接,他捕捉到了一幅短暫閃現、卻又無比清晰的畫麵:
就在這片粘稠的霧牆之下,在那漆黑如墨的河水深處,無數蒼白、浮腫、維持著溺亡時痛苦姿態的屍體,隨著暗流緩緩沉浮、碰撞。他們睜著空洞的眼眶,張著無聲呐喊的嘴,密密麻麻,鋪滿了河床,延伸向無儘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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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那屍骸之海的更深處,一點微弱的、熟悉的銀光,在絕對的黑暗中頑強地閃爍了一下。
是子安的手鏈!不止是懸掛在他腰間的這串非物質的存在,在那河底,在那無數沉淪肉身之中,存在著另一串……實體的手鏈!
他的妹妹,江子安,她的肉身,就在這下麵!就在這片冰冷、死寂、堆積著無數亡者的河底!
“子安——!”
一聲無聲的咆哮,在他靈魂核心炸開。
幾乎與此同時,一股龐大、陰冷、充滿不容置疑意誌的力量,如同萬噸冰水,從白骨舟本身,從這整條陰河,甚至從這片空間的規則本源,轟然壓下!
那剛剛掙脫一絲束縛的情感浪潮,被瞬間凍結、碾碎、強行壓回靈魂的最深處。冰冷的死寂再次如同鐵壁合攏,將他重新封存。
鈴鐺不再震動。
子安的求救聲和河底恐怖的畫麵,也如同被橡皮擦抹去,隻留下一點點模糊的、令人心悸的殘影。
白骨舟恢複了平穩,繼續朝著既定方向無聲滑行。舟上的新任擺渡者,麵容依舊模糊不清,仿佛剛才那短暫的失控從未發生。
隻有他自己知道,有什麼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那冰封之下,有了裂痕。
那麻木之中,埋下了一顆名為“真相”與“不甘”的種子。
他舟人)微微低垂著那模糊的“頭”,看向腰間那串再次歸於死寂的銀手鏈。規則的力量催促著他,前方,又一個迷失的靈魂在等待“擺渡”。
濃霧深處,似乎傳來了更多細微的、充滿誘惑與惡意的低語,仿佛在嘲笑著他徒勞的掙紮,又仿佛在指引著某種更為深邃的黑暗。
他握緊了那虛無的、驅動著白骨長槳的“手”。
航程,還在繼續。
永恒的,冰冷的,絕望的。
但這一次,在那無儘的死寂航行中,似乎多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來自冰層下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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