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微弱的光線,我勉強看清,那是一個極其簡陋、卻讓我毛骨悚然的圖案——
一個圓圈,裡麵點了一個黑點。圓圈周圍,畫著幾條扭曲的、如同觸手般的線條。
這圖案……我見過!
在奶奶那本皮質冊子的最後一頁,那混亂的塗鴉裡,就夾雜著幾個類似的符號!
王老栓在畫這個?他是什麼意思?警告?標記?
他畫完這個符號後,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後,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了身。
暮色透過空窗,照亮了他半張臉。
依舊是那張溝壑縱橫、青灰色的臉。但這一次,我看清了他那雙眼睛!
不再是全然的空洞和麻木!
在那渾濁的、縮小的瞳孔深處,我清晰地看到了一種情緒——極致的、無法言說的痛苦!以及一絲……微弱的、幾乎被痛苦淹沒的……掙紮!
他看到了我!
我們的目光,隔著空蕩的窗口,短暫地交彙了!
他沒有喊叫,沒有做出任何攻擊性的動作。他隻是死死地盯著我,那雙痛苦掙紮的眼睛裡,仿佛有千言萬語,卻被無形的枷鎖牢牢封住。
他的嘴唇極其輕微地嚅動了一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但我憑借口型,依稀辨認出了那兩個無聲的字:
“快……走……”
緊接著,他眼中那絲掙紮和痛苦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恢複了之前那種死水般的空洞和麻木。他不再看我,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我的幻覺。他轉過身,像一具真正的提線木偶,邁著僵硬的步伐,無聲無息地走出了裡間,離開了老屋。
我癱軟在牆根,心臟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後背已被冷汗完全浸透。
王老栓……他還有意識?!至少在某個瞬間,他掙脫了那種控製?他在向我示警?
那個圖案……“快走”……
此地不宜久留!必須立刻拿到燈,然後離開!
我再也顧不得腿上的劇痛,手腳並用地從後窗口爬了進去,重重摔在裡間的泥地上。顧不上疼痛,我連滾帶爬地撲到床邊,伸手探入床下,瘋狂地撥開那些雜物。
碰到了!那冰冷、滑膩的觸感!
我將縛魂燈一把撈了出來,緊緊抱在懷裡。它的冰冷透過衣物滲入皮膚,那股詭異的牽引感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如同抱著自己墓碑的宿命感。
就在這時——
“咚!”
“咚!”
“咚!”
緩慢而沉重的敲門聲,從前門傳來。
和清晨村長來“請”我時,一模一樣!
“阿祈……在裡麵嗎?”
是李二的聲音!乾澀,平板,毫無人氣。
“開門……天黑了……該……點燈了……”
點燈?!
我猛地抬頭看向窗外。
天色,不知何時已經徹底黑透。濃墨般的夜色籠罩下來,遠處,一點點幽綠的光芒,如同鬼火般,次第亮起!
家家戶戶門前的縛魂燈……被點燃了!
黑夜降臨,亡魂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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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們,來找我“點燈”了!
我抱著冰冷刺骨的縛魂燈,蜷縮在奶奶老屋的裡間,聽著門外那催命般的敲門聲,感覺自己正墜入一個永不醒來的噩夢深淵。
腿上的傷,懷裡的燈,門外的“人”,還有王老栓那無聲的警告和痛苦的眼神……
我該往哪裡逃?
“咚!”
“咚!”
“咚!”
敲門聲不疾不徐,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規律性,每一次都像是直接敲在我的心臟上。李二那乾澀平板的聲音在門外回蕩,與這死寂的村莊格格不入,卻又詭異地融入了這片被夜色與鬼火統治的領域。
“阿祈……開門……天黑了……該……點燈了……”
點燈。點我懷裡這盞嗎?點了之後,我會不會也變成窗外那些眼眶裡燃燒綠火、行動僵硬的活屍?還是像冊子裡說的,魂魄被燈吞噬燃燒,永世不得超生?
恐懼像冰水灌滿肺葉,讓我無法呼吸。我死死抱住懷裡的縛魂燈,它的冰冷幾乎要凍結我的指尖。後背緊貼著裡間冰冷的土牆,仿佛這樣才能汲取一點虛假的安全感。
不能開門!絕對不能!
我屏住呼吸,連吞咽口水的動作都小心翼翼,生怕發出一點聲響。
門外的李二似乎並不急躁。敲門的節奏依舊,一聲接一聲,在寂靜的夜裡傳得很遠。
然後,我聽到了另一種聲音。
沙沙……沙沙……
是很多雙腳在地上拖行的聲音。由遠及近,緩慢,卻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密集感。
我冒險將眼睛湊到裡間門板的縫隙處,向外望去。
堂屋一片漆黑,隻有前門門縫底下,隱約透進來幾點幽綠的光斑,那是外麵村民手中或者眼中散發的光芒。
然而,透過門縫,我看到更多幽綠的光點,正在窗外聚集。
越來越多。
如同夏夜裡瘋狂的螢火蟲,隻是這光芒冰冷、死寂,帶著濃濃的惡意。它們無聲地漂浮著,靠近著,將奶奶的老屋團團圍住。
他們來了。不止李二一個。整個村子,夜晚的“居民”,都被吸引過來了。
是因為我懷裡的燈?還是因為我這個“身負異數”的活人,成了這片死地中不和諧的焦點?
“阿祈……”
“點燈……”
“出來……”
門外,開始響起其他村民的聲音。男人的,女人的,甚至還有孩童那稚嫩卻同樣毫無感情的嗓音。它們混雜在一起,低語著,重複著“點燈”和“出來”,如同某種邪惡的合唱。
冷汗順著我的額角滑落,滴進眼睛裡,帶來一陣澀痛。我胡亂抹了一把,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掙脫束縛。
怎麼辦?躲在這裡就是等死!他們遲早會進來!
王老栓那無聲的“快走”和痛苦的眼神再次浮現在眼前。他是在警告我今夜的危險?還是指出了某種生路?
生路……在哪裡?
後窗!
我猛地扭頭看向裡間那扇空蕩蕩的後窗。剛才我就是從那裡爬進來的!
顧不上腿上的劇痛,我手腳並用地爬向後窗。然而,就在我即將靠近窗口時,一股無形的、冰冷粘稠的力量猛地作用在我身上,像是撞進了一張看不見的蛛網!
懷裡的縛魂燈驟然變得滾燙!不是火焰的灼熱,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陰寒之“燙”!
“呃啊!”我悶哼一聲,被那股力量彈了回來,重重摔回地上。縛魂燈脫手飛出,在泥地上滾了幾圈,停在牆角,燈壁上的幽暗光澤似乎流轉了一下。
是它!是這盞燈!它不讓我離開!
冊子上說的“丟不掉”,竟然是這個意思?!它用這種詭異的方式束縛著我!
絕望如同潮水般湧上,幾乎要將我淹沒。
就在這時——
“砰!!!”
前門傳來了巨大的撞擊聲!不再是敲門,而是直接用身體衝撞!薄弱的木門發出痛苦的呻吟,門軸處木屑飛濺!
他們失去耐心了!
我驚恐地看著那扇劇烈震顫的門板,又看了看牆角那盞如同活物的縛魂燈。回去拿燈,可能來不及逃走;不拿燈,且不說能否擺脫它的無形束縛,沒有它,我對這詭異的詛咒將一無所知,更是死路一條!
電光火石間,我做出了決定。
我再次撲向牆角,一把將滾燙的縛魂燈撈起,緊緊抱在懷裡。與此同時,我目光飛快地掃視裡間,尋找任何可能利用的東西。
奶奶的床……櫃子……雜物堆……
我的視線定格在牆角那堆破漁網和爛麻繩上。下麵,似乎掩蓋著一個不大的、方形的輪廓。
是地窖的入口?!奶奶以前好像提過,老屋下麵有個很小的地窖,用來存放過冬的薯類,後來廢棄了。
沒有時間猶豫了!
“轟隆——!!!”
前門在一陣更大的撞擊聲中,轟然洞開!木屑橫飛!
幽綠的光芒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湧入堂屋!一個個眼中燃燒鬼火、表情麻木僵硬的村民身影,出現在門口,跨過門檻,踏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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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能看到站在最前麵的李二,那張青灰色的臉上,嘴角不自然地向上扯動,露出一個和昨夜奶奶如出一轍的詭異“笑容”!
“點……燈……”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向我。
我魂飛魄散,用儘全身力氣撲向那個角落,瘋狂地扯開那些漁網和麻繩!
果然!一塊四方形的、帶著拉環的老舊木製蓋板出現在眼前!
“嗬……嗬……”
村民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音,開始向裡間湧來!那密密麻麻的、燃燒著綠火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索命的鬼燈!
我猛地拉起地窖蓋板!一股濃烈的、混雜著泥土腥味和陳年腐味的沉悶氣息撲麵而來!下麵黑洞洞的,深不見底。
顧不上那麼多了!
我抱著燈,想也不想,縱身就跳了下去!
身體在狹窄的通道裡急速下墜,後背和手肘不斷摩擦著粗糙的土壁,火辣辣地疼。懷裡的縛魂燈硌得我胸口生疼。
“噗通!”
僅僅下落了大概兩米多,我就重重摔在了堅硬冰冷的地麵上。巨大的衝擊力讓我眼前發黑,差點背過氣去。左腿的傷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讓我幾乎暈厥。
我強忍著劇痛和眩暈,猛地抬頭向上看去。
地窖入口那個方形的光口處,瞬間被幽綠的光芒填滿!幾張扭曲的、燃燒著鬼火的臉龐擠在入口邊緣,空洞而貪婪地“俯視”著下方的我!
他們發現我了!
我連滾帶爬地向後退縮,直到後背抵住冰冷潮濕的土壁。地窖很小,不過幾個平方,彌漫著令人窒息的黴味。除了我跳下來的那個入口,似乎沒有其他出路。
完了……甕中之鱉……
我絕望地閉上眼,等待他們下來抓我。
然而,幾秒鐘過去了,預想中的跳落聲並沒有傳來。
我顫抖著睜開眼。
那些擠在入口的鬼火臉龐,依舊在那裡,死死地盯著我。幽綠的光芒將地窖底部映照得一片慘綠。他們喉嚨裡發出更加急促的“嗬嗬”聲,顯得焦躁不安,甚至……帶著一絲恐懼?
他們……不敢下來?
為什麼?
我猛地意識到,自從我跳進地窖,懷裡的縛魂燈那滾燙的灼燒感就減弱了許多,雖然依舊冰冷,但不再帶有那種攻擊性的束縛力。
是地窖的原因?這下麵有什麼東西,讓它們忌憚?
我艱難地挪動身體,借著入口投下的慘綠微光,仔細打量這個狹小的空間。四麵都是夯實的土壁,角落裡堆著一些早已腐爛成黑色淤泥的不知名塊莖,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不,等等。
在我的腳邊,泥地上,似乎刻著什麼。
我忍著痛,俯下身,用手拂開表麵的浮土和黴斑。
是字。或者說,是符文。和奶奶冊子上、王老栓劃在地上的圖案風格類似,但更加複雜、古老。這些符文以某種規律排列著,遍布我周圍的地麵,形成了一個殘缺的、大約直徑一米左右的圓圈,將我勉強護在中央。
而在圓圈外圍的土壁上,我也發現了一些模糊的刻痕,像是某種鎮壓的符咒。
這裡……曾經有人布置過?是為了封印什麼?還是為了……躲避什麼?
難道奶奶知道這地窖的特殊?所以她臨終前讓我千萬彆點燈,是否也隱含了萬一出事,可以躲到這裡來的提示?隻是我沒來得及領悟?
“嗬啊——!!!”
入口處,一個村民似乎按捺不住,猛地將上半身探了進來,伸出青灰色的手臂,想要抓向我!
然而,就在他的手臂越過入口下方某個無形界限的瞬間——
“滋啦!”
一聲輕響,他手臂接觸到的空氣仿佛蕩漾開一圈微不可見的漣漪。他手臂上的皮肉如同被強酸腐蝕,瞬間冒出黑煙,發出焦臭!他眼中的鬼火劇烈搖曳,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猛地將手臂縮了回去,驚恐地退開。
其他蠢蠢欲動的村民也瞬間安靜下來,隻是用那綠油油的鬼火眼瞳,更加怨毒地盯著我,卻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果然!這地窖有某種力量在保護!是這些符文的作用!
我癱坐在符文圈中央,劇烈地喘息著,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席卷全身。暫時……安全了。
但能安全多久?這些符文看起來已經非常古老,很多地方都模糊不清,還能支撐多久?天總會亮的,但天亮之後呢?我能逃出這個被詛咒的村子嗎?
我低頭看著懷裡的縛魂燈。它靜靜地躺著,幽暗的燈壁在綠光映照下,仿佛有暗流湧動。
一切的根源,似乎都指向它,指向那座城隍廟。
王老栓的警示,廟裡存在的宣判,奶奶冊子的記載……
我必須知道更多。在我被這無儘的恐怖吞噬之前,在我像他們一樣變成行屍走肉之前。
我顫抖著,再次掏出了那本皮質冊子,借著入口處那令人不適的幽綠光芒,艱難地辨識著奶奶歪扭的字跡和那些混亂的塗鴉。
“燈滅……魂熄……然身不死……受廟堂驅使……”
“唯破廟核心……斷其根源……方可解脫……”
破廟核心?廟宇深處那個發出鐘聲和宣判的存在?
就憑我?一個拖著傷腿、手無寸鐵的普通人?
絕望再次襲來。
但看著冊子上那些掙紮的筆跡,想到王老栓那瞬間的痛苦眼神,一股不甘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心底燃起。
我不能放棄。至少,不能像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或者變成外麵那些鬼東西的一員。
我抱緊燈和冊子,蜷縮在冰冷的符文圈內,聽著頭頂入口處那些亡魂不甘的嘶吼與徘徊的腳步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
生路,一定在某處。在奶奶的記載裡,在這個地窖的符文裡,或者……在我這個“異數”的身份裡。
夜色,還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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