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席卷而來,幾乎要將他再次擊倒。但他強忍著,目光掃向古廟的方向。
鐘樓!
他必須回去!
他用開山刀作為拐杖,左手死死握住刀柄,將身體的大部分重量壓在上麵。右臂無力地垂在身側,每一次晃動都帶來一陣暈厥般的劇痛。他咬緊牙關,拖著幾乎報廢的身體,一步一步,艱難地朝著古廟挪去。
穿過倒伏的屍群,如同行走在一片剛剛結束殺戮的古戰場。濃霧散去,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在褪去,天邊泛起了一種冰冷的魚肚白,微弱的天光勾勒出這片死亡之地的全貌,比在濃霧中窺見的一角更加觸目驚心。
院門依舊破碎。他踏著滿地的木屑走進院子,鐘樓寂靜地矗立著。
“教授!李璐!陳芳!”他仰起頭,用儘力氣呼喊,聲音嘶啞乾裂。
短暫的沉默後,頂層的窗口出現了兩個身影,是李璐和陳芳!她們的臉上混雜著難以置信的驚喜和仍未散去的恐懼。
“林莽!你還活著!”李璐的聲音帶著哭腔。
“下麵……下麵安全了嗎?”陳芳顫抖著問。
“暫時……安全了。”林莽喘息著回答,“教授呢?”
“教授在這裡!”李璐喊道,“我們馬上下來!”
過了一會兒,李璐和陳芳攙扶著教授,小心翼翼地走下搖搖欲墜的樓梯,出現在大殿門口。教授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看到林莽,尤其是看到他那隻焦黑的手臂時,眼中充滿了震驚與痛惜。
“林莽!你的手……”
“沒事……還活著。”林莽擠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目光掃過三人,心再次一沉,“小王他……”
李璐和陳芳低下了頭,淚水無聲滑落。教授沉重地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
氣氛再次凝固。悲傷如同無形的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那些……東西……”教授看向院子裡倒伏的銅鈴屍,聲音虛弱。
“應該……暫時解決了。”林莽簡略地說了一下自己最後那瘋狂的舉動和之後的變化。
聽完他的敘述,三人都沉默了。他們無法想象林莽經曆了怎樣的痛苦和決絕。
“源斷……流涸……你做到了……”教授看著林莽,眼神複雜,有敬佩,有後怕,更有深切的悲傷,“你用自己……作為了最後的‘陽’引……”
“大劉呢?”李璐突然問道,聲音帶著一絲恐懼。
林莽一愣,這才想起那個額頭嵌著鈴鐺的身影。他剛才一路過來,並沒有看到。
“沒看到。”他搖了搖頭,心中升起一絲不安。邪靈本體可能被重創甚至毀滅了,但大劉的身體,以及那個作為“錨點”的青銅鈴鐺呢?
就在這時,陳芳突然指著村子的另一個方向,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那裡……有光?”
眾人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在逐漸亮起的天光下,在村子邊緣靠近後山的方向,似乎有一點微弱的、不同於晨曦的……幽藍色的光芒,閃爍了一下,隨即消失不見。
是錯覺?還是……
林莽的心猛地揪緊了。那個方向,是他們之前計劃萬一失散後的彙合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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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
他不敢想下去。疲憊、傷痛和失去同伴的悲傷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先離開這裡……”教授的聲音帶著無儘的疲憊,“天快亮了……我們必須……儘快出去……求援……”
沒有人反對。這片被死亡和邪惡浸透了百年的土地,哪怕邪靈已除,依舊讓人片刻不想停留。
李璐和陳芳找來一些相對乾淨的布條,小心翼翼地幫林莽簡單包紮了右臂的傷口,那焦黑碳化的景象讓兩個女孩忍不住再次落淚。教授則用樹枝和布條加固了自己骨折的手臂。
他們互相攙扶著,踩著滿地的狼藉和倒伏的屍體,一步一步,艱難地向著村外走去。
每走一步,都仿佛耗儘了力氣。林莽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片在黎明微光中如同巨大墳墓的荒村,那口吞噬了太多生命的古井,以及那座寂靜的鐘樓。
青銅鈴鐺的傳說,或許會以另一種方式繼續流傳。但今夜發生在這裡的恐怖與犧牲,將成為他們四個人,以及長眠於此的小王和大劉,心中永遠無法磨滅的烙印。
晨光刺破雲層,灑落在他們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他們的腳步踉蹌,身影在荒蕪的山道上被拉得很長。
噩夢似乎結束了。
但真的結束了嗎?
在那村子邊緣閃爍又熄滅的幽藍之光,如同一個無聲的問號,懸在了逐漸亮起的天空之下,也懸在了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
天光如同稀釋的淡墨,一點點浸染著東方的天際,驅散了最後一絲頑固的夜色,也徹底廓清了這片飽受蹂躪的荒村。晨曦落在斷壁殘垣上,落在倒伏於地、形態各異的腐屍上,帶來並非希望,而是一種戰後廢墟般的蒼涼與死寂。
林莽四人相互攙扶,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村外泥濘崎嶇的山道上。每一聲壓抑的喘息,每一次因牽動傷口而發出的抽氣,都清晰可聞。林莽右臂的燒傷在簡單的包紮下依舊傳來陣陣撕裂般的劇痛,焦黑碳化的皮膚與布條黏連,每一次移動都是新的酷刑。教授的骨折處雖然固定,但臉色蠟黃,冷汗涔涔,全靠李璐和陳芳一左一右勉強支撐。
沒有人說話。悲傷、恐懼、劫後餘生的虛脫,以及那深入骨髓的疲憊,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他們甚至不敢回頭去看那片正在晨光中逐漸清晰的、如同巨大墳塋的村落。
隻想離開,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然而,陳芳之前指出的那個方向——村子邊緣靠近後山處,那一點閃爍即逝的幽藍光芒,如同一根無形的毒刺,紮在每個人的心頭。
“剛才……那光……”陳芳終究沒能忍住,聲音細若蚊蚋,帶著未散的戰栗。
李璐扶著她胳膊的手緊了緊,沒有接話,隻是抿緊了蒼白的嘴唇。
教授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地道:“可能……是錯覺……林莽……重創了……本體……那些東西……應該都……”他的話沒能說完,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
林莽沉默地走著,左手緊握著作為拐杖的開山刀,刀尖深深陷入濕軟的泥土。他的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方和兩側的山林,警惕未曾有絲毫放鬆。他沒有回應教授的話,因為連他自己也無法確定。
邪靈本體的尖嘯和力量的潰散是真實的,銅鈴屍的倒下也是真實的。但“大劉”和那個青銅鈴鐺的消失,以及那一點詭異的藍光……就像完美結局樂章中一個不和諧的音符,刺耳而令人不安。
“源斷則流涸……”林莽在心中默念著這句話。他真的徹底斬斷了“源”嗎?還是僅僅……重創了它,迫使它暫時蟄伏,或者……以另一種形式,依附在了那個最後的、特殊的“容器”上?
山路蜿蜒向上,林木漸密。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投下斑駁的光斑,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空氣中的腐臭氣息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山林清晨特有的濕潤和清新,但吸入肺中,依舊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
他們需要找到有信號的地方求救。林莽試圖用還能活動的左手去掏口袋裡的衛星電話,卻發現不知在井邊的掙紮還是後來的逃亡中,電話早已不知所蹤。其他人的設備也大多在鐘樓的混亂中損毀或丟失。
絕望如同細微的藤蔓,再次悄悄纏繞上來。
“堅持……隻要找到路……找到人煙……”教授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幾乎是在囈語。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了一條似乎是獵戶或采藥人踩出的、更加清晰一些的小徑。這讓他們精神稍稍一振。
就在這時,林莽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什麼。在小徑旁一叢茂密的、帶著露水的灌木下,有一小塊顏色突兀的布料。
他停下腳步,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將那布料挑了出來。
是一塊撕裂的、深藍色的衝鋒衣布料,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大力撕扯所致。上麵還沾染著已經發黑凝固的血跡,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的腥鏽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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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這一刻停滯了。
這布料,和大劉之前穿的衣服顏色一樣。
李璐捂住了嘴,陳芳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發抖。
林莽蹲下身,仔細觀察著布料周圍的痕跡。泥土有被拖拽的淩亂印記,延伸向密林深處。而在那拖痕旁邊,有幾個模糊的、深陷的腳印——那不是人類的腳印形狀,更像是……某種野獸,或者,某種用四肢爬行的東西留下的。
並且,在其中一個腳印的邊緣,他看到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凹陷,形狀……像一個微縮的鈴鐺。
一股寒意從林莽的尾椎骨直衝頭頂。
它不是消失了。
它是帶著它最後的“戰利品”,或者說,是它新的、殘缺的“巢穴”,逃入了這片更加原始、更加難以追蹤的深山老林。
它還“活”著。以某種他們無法完全理解的形式。
那青銅鈴鐺的詛咒,並未隨著井底邪靈本體的重創而徹底終結。它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如同潛伏在陰影中的毒蛇,等待著下一次複蘇的時機。
林莽緩緩站起身,將那塊布料緊緊攥在左手手心,布料上的血跡冰冷粘膩。
他抬起頭,望向那腳印和拖痕消失的、幽深不可測的密林方向。晨曦的光芒在那裡被茂密的樹冠切割得支離破碎,投下大片大片的、如同擇人而噬的陰影。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將那塊布料默默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怎麼了?林莽?”教授虛弱地問。
李璐和陳芳也緊張地看著他。
林莽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極度的疲憊和深藏的沉重。
“沒什麼。”他的聲音沙啞而平靜,“發現了一點野獸的痕跡。我們繼續走吧,儘快找到出路。”
他不能告訴他們真相。至少現在不能。他們已經承受了太多。
他攙扶起教授,繼續沿著小徑前行。步伐依舊踉蹌,但似乎多了一種無形的、沉重的決心。
陽光漸漸變得明亮而溫暖,驅散了山間的薄霧,鳥兒開始鳴叫,山林恢複了白日應有的生機。仿佛昨夜的一切,都隻是一場遙遠而荒誕的噩夢。
但林莽知道,那不是夢。
青銅鈴鐺的鏽跡或許會繼續沉澱,“大劉”額頭上那詭異的融合或許會陷入漫長的沉寂,井底的怨念或許會暫時平息。
但隻要那個鈴鐺還存在,隻要那邪惡的“源”未曾被徹底淨化,陰影,便永遠蟄伏在光明之下。
而他們,這些僥幸生還的“鈴奴”,脖頸上雖已無印記,但靈魂深處,是否真的擺脫了那無形的枷鎖?
他們的腳步踏在晨光裡,身影被拉長,走向未知的、或許永無寧日的未來。
故事的這一頁,似乎翻過去了。
但合上的書,未必沒有再度被翻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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