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夏的倭寇成了死屍，人們劫後餘生，歡欣鼓舞。”
“卻無一人記得祂的存在，無一人記得那場滅頂之災是如何被化解的。”
“而我，也一樣遺忘了祂。直到幾年後，我在整理舊物時，翻出了那幅畫。”
祝奚容顫抖著吸了一口氣，情緒難以自抑，“那幅我自己都忘了何時何故畫下的畫。”
“畫上的祂坐在盛開的海棠樹下，身影孤寂，眼神淡漠，卻是我記憶中唯一清晰的錨點。”
“看到畫的瞬間，那被抹去的過往如山洪決堤，洶湧而歸，我想起了所有，也記起了祂存放糧食的地點。”
“我都在懷疑，是天特意讓我記起的，嗬嗬……”
祝奚容眨眼間，淚水無聲地劃過她溝壑縱橫的臉頰，落在膝蓋上的絨毯裡，洇開深色的印記。
書房內陷入長久的寂靜，唯有銀炭燃燒的細微聲音，和窗外永無止境的落雪聲。
長孫晁怔在原地，胸腔裡充斥著難以名狀的震撼與悲涼，仿佛親眼目睹了那場發生於幾十年前，被天地抹殺的犧牲。
神明曾踏足人間，為人間而戰，卻又被人間的法則所不容。
最終，隻留下讓人類生存的糧食和一個老人長達百年的無望等待。
長孫晁感到一股寒意自脊椎升起，並非源於窗外風雪，而是因為被這片天地刻意遺忘的真相。
他喉嚨乾澀，幾乎發不出聲音，“那枚玉佩……後來如何了？”
“我傳給了我的後代，她會代我找到玉佩原本的主人。”
祝奚容沉默片刻，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株在風雪中搖曳的海棠，眼神變得悠遠而複雜。
可她好像失敗了，那個後代找不到她等的人，而她，也沒多少時間了。
“長孫，你們新發現的神明是誰？不能因為祂救了一次人就放鬆警惕，萬一祂是惡神……”
“您沒看陸談那小夥繪製的神像嗎？他說感覺那位神很像財神，身上都是金錢銀線。”
長孫晁很讚同祝奚容的說法，麵對未知的存在必須得小心。
不過他還是有些疑惑，她不是在等那位神明嗎？為何不去看現在出現的那位？
萬一是同一個呢？
雖然這不太可能，畢竟幾十年前的那位是真的灰飛煙滅了。
祝奚容搖搖頭，“我沒多少精力了，等到祂的希望過於渺茫，我不想失望。”
如果看不到，她還能當是祂回來了，祂還存在，可若不是，她無法再承受一次痛苦了。
長孫晁不知該如何安慰，隻能沉默下去。
“你也走吧，該知道的，你都已知曉，往後如何對待神明你自有分寸。”
“是，那祝前輩，我就先告辭了。”
長孫晁欲言又止，有點想和她說說神的特征，但見她開口趕人，神色疲倦，便打消了心思。
祝奚容現在是一百多歲的老人了，精力本就不多，今天說了這麼多話，身體已經到達極限。
長孫晁躬身行禮，悄然退出了那間彌漫著鬆香與往事塵埃的書房。
門外風雪更盛，寒意刺骨，他站在廊下回望那扇緊閉的房門，心頭沉甸甸的，仿佛也壓上了百年的風雪。
怪不得倭國會那般虛弱，那戰爭的記憶會那般模糊，原來他們全都遺忘了。
長孫晁步履匆匆地離開了，他還有許多事要做。
書房內的祝奚容躺在搖椅上，緩緩閉上雙眼，倦怠地沉入夢中。
風雪嗚咽，像是天地也在為那段被刻意遺忘的過往，低吟著一曲無名的挽歌。
管家安靜地添上炭火，關上門窗隔絕寒氣，隨後悄無聲息地退出屋子。
她剛掩上門，還未及轉身，便見一名侍從急匆匆地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