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乾感到身上的壓力稍減，連忙深吸幾口氣，穩住翻騰的氣血，抬起頭，臉上帶著幾分不服與憤慨，朗聲回答道：
“啟稟師尊！那流雲劍派，不過是八年前才成立的一個不入流的小門派，其掌門劉老爺子，武功不過二流，勢力僅限於地方一隅。
數月前，恰逢其七十壽辰，蘇師伯秉持與人為善之念，認為我逍遙派身為武林翹楚，當有氣度，便派弟子代表宗門，前往賀壽，這已是給足了他們天大的麵子！”
他頓了頓，語氣愈發激昂：“可那流雲劍派，竟如此不識抬舉！安排席位時，將我置於偏廳角落，與一些三流幫派雜處！
師尊明鑒，弟子外出，代表的是逍遙派的顏麵！他們如此輕慢，豈非是將我派威嚴踩於腳下？若忍氣吞聲，江湖同道將如何看我逍遙派？
弟子當時據理力爭，方才爭回主廳席位，此事雖小，卻關乎門派尊嚴，弟子不敢退讓！”
林雲聽完，目光微動，心中暗道：這流雲劍派行事，確實有欠考量。
趙乾身為逍遙派代表，若被刻意輕慢，確實關乎門派顏麵，他爭上一爭，情有可原。
隻是這手段，或許激烈了些。他未置可否，接著問道：“那落霞塢之事，又當何解？我聽聞，你插手了彆派內務？”
趙乾精神一振，似乎對此事更為理直氣壯，解釋道：
“師尊容稟！落霞塢之事，關乎的乃是我逍遙派引領武林的大局！如今，我派在蘇師伯與弟子的共同推動下，正聯合江湖各派，與朝廷合作，共征海外島國。約定俗成，征戰所得之財富，儘歸武林各派分配，而所占之地盤，則交由朝廷管轄。此乃互利共贏之舉！”
“然而，那落霞塢掌門，卻是個首鼠兩端、目光短淺之輩！隻想著在分配好處時多占份額，輪到需要派出精銳弟子、調撥船隻物資出力之時，卻總是推三阻四，保存實力，屢次不服從聯盟的統一調遣，嚴重影響征伐進程！
正好，他們派內的副掌門，本就是掌門的師弟，早已對掌門人的懦弱保守不滿，且更有雄心壯誌。弟子不過是順勢而為，在其內部矛盾上稍稍推波助瀾，助那位副掌門‘撥亂反正’罷了。
如今，落霞塢上下齊心，其麾下大小船隻數十艘，已全部開赴島國前線，為我武林聯盟效力！此舉，既肅清了聯盟內部的障礙，又增強了征伐力量，弟子實不知錯在何處？！”
趙乾的話語鏗鏘有力，帶著一種為達目的不拘小節的決絕，以及對自己決策的強烈自信。
林雲靜靜地聽著，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直到趙乾說完，迎客坪上陷入一片寂靜，唯有山風吹過鬆林的嗚咽聲。
良久，林雲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趙乾，你之心性，剛猛淩厲，銳意進取，此乃你的長處。然，剛則易折，過猶不及。流雲劍派之事，小節或可有爭，彰顯我派威嚴亦無不可，
但需知，大派氣度，有時更在包容與忍讓，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策。落霞塢之局，你雖達到了目的，增強了聯盟實力，然手段過於淩厲，乾涉他派內務，終非正道，易招致暗中非議，埋下隱患。
執掌權柄，非是快意恩仇，當如手持利劍，需知何時該鋒芒畢露，何時該藏鋒歸鞘。”
他的目光如電，直視趙乾內心深處：“念在你初衷是為門派，且並未違抗你蘇師伯明令，此次便從輕發落。罰沒你一年俸祿，望你謹記今日之言，日後行事，多思量，知進退。”
趙乾聞言，心中先是微微一鬆，隨即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有慶幸，有反思，也有不甘。
他深深叩首，聲音低沉了幾分：“弟子……謹遵師尊教誨！定當日夜反省，不負師尊期望！”
處理完趙乾，林雲轉過身，目光落在身旁的蘇星河身上。
這位輔佐他多年，為他看守門戶，打理教務的師兄，此刻臉上雖帶著笑容，但那眉宇間深藏的疲憊，以及眼神中那份對山林閒趣的渴望，卻是如何也掩飾不住的。
蘇星河見林雲看來，再次拱手，言辭比之前更加懇切，甚至帶著一絲懇求：“掌門師弟，你也看到了。老朽……我這把年紀，精力實在是大不如前了。
江湖風波，門派瑣事，已讓我心力交瘁。如今，隻盼著能卸下重擔，歸隱後山，尋一處僻靜院落，蒔花弄草，對弈撫琴，與清風明月為伴，安度這剩餘的年歲，便是最大的福分。還望師弟……成全我這最後的心願。”
說著，他竟是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林雲看著蘇星河那斑白的兩鬢，眼角的皺紋，以及那雙曾經睿智從容如今卻難掩倦怠的眼睛，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酸楚與愧疚。
他伸手，穩穩扶住蘇星河的手臂，阻止他行禮，喟然長歎一聲，聲音也變得柔和了許多：“師兄……這些年，辛苦你了。是師弟疏忽，讓你勞心勞力至此。”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圍那些或年輕、或成熟的麵孔，最終又回到蘇星河臉上，語氣變得堅定：“師兄勞苦功高，為我林雲，為這逍遙派，付出良多，宗門上下，有目共睹。既然你意已決，去意已定，我再強留，反倒是不近人情，枉顧我們師兄弟多年的情誼了。”
他的聲音提高了一些，清晰地傳遍四方：“也好！江湖後浪推前浪。我們這些老家夥，是時候給年輕人讓讓位置，讓他們去闖，去拚，去開創屬於他們的時代了。門派的未來，終究要寄托在年輕人身上！”
蘇星河聞言，眼中頓時爆發出難以抑製的欣喜與釋然，激動道：“多謝掌門師弟體恤！”
林雲微微頷首，隨即目光再次變得銳利，掃視全場，聲音沉穩而有力：“師兄卸任，宗門俗務不可一日無人主持。正所謂，少年強則門派強！我逍遙派欲屹立千秋，需有銳意進取之魄力，也需給年輕人擔重任、經風雨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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