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上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寧好微弱的呼吸聲和玉漏單調的“滴答”。
女子緩緩抬眼，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連亦銘身上。那目光不再是空靈的遼遠，而是帶著一種洞悉了部分真相後的、冰冷的了然。
“。”女子的聲音依舊空靈，卻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重量，如同陳述一個殘酷的法則，“還有代價。”
連亦銘的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極其難看。他明白了為何寧好會失憶——那並非自然的遺忘，而是觸犯了某種禁忌後被強加的懲罰！是為了保護她不被那烙印蘊含的龐大意誌和隨之而來的追殺徹底摧毀！
“代價……”連亦銘的聲音沙啞得幾乎不成調，充滿了壓抑的怒火和無力感，“就是這個？”
女子微微頷首，目光再次轉向沉睡的寧好，琉璃眼眸中映著那張無知無覺的臉：“每一次試圖靠近真相，每一次觸動‘烙印’，‘遺忘’的屏障都會加固。這是她靈魂深處最後的自保。”她的視線掃過連亦銘緊握的拳，“你的保護，隔絕了外界的危險，卻也讓她在安全的假象裡，離‘歸處’越來越遠。‘歸園’的幻夢，是她的靈魂在試圖靠近‘碑’，哪怕隻是投影。而撞上‘碑’是必然。她的路，終究要她自己走回去，無論那真相多麼殘酷。”
她說完，身影如同融入月光的薄霧，無聲無息地淡化、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
連亦銘緩緩鬆開緊握的拳，指節因為用力過度而僵硬發白。他重新坐回矮凳，背脊依舊挺直，但眼神中的疲憊更深了。
他不再閉眼，隻是死死地盯著窗外那片深邃平靜、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琉璃海麵，眼神銳利如刀，充滿了警惕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
他的拳頭在身側無意識地緊握，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意識像沉在溫暖海底的氣泡，緩慢地、一點點地向上浮升。
沉重的眼皮終於掀開一條縫，刺目的光線讓瞳孔驟然收縮，又緩緩適應。
我轉動眼珠，視線掃過空曠的房間，沒有連亦銘。那張矮凳孤零零地擺在窗邊，仿佛從未有人坐過。
空氣裡殘留著一絲極淡的、清冽如鬆雪般的氣息，是他留下的唯一痕跡。
支撐著坐起身，錦被如流水般滑落，露出裡麵同樣是古式剪裁的素白中衣，絲滑的觸感貼著肌膚，帶來一絲陌生的涼意。
這一次，混沌的潮水似乎退得更遠了些，頭腦前所未有的清醒，那份幾乎要將靈魂都壓垮的巨大疲憊感也暫時蟄伏，隻剩下一種空落落的茫然，像被遺棄在巨大宮殿中央的塵埃。
環顧四周：雕花的紫檀木床榻，垂著流雲般的鮫綃帳幔；床前腳踏上放著一雙柔軟的繡鞋；靠牆是線條簡潔雅致的博古架，上麵零星放著幾件玉器和瓷器，溫潤的光澤訴說著歲月的沉澱；一張寬大的書案臨窗而設，筆墨紙硯擺放得一絲不苟，硯台裡的墨跡似乎還未完全乾透；牆上掛著幾幅意境悠遠的水墨山水畫，筆觸飄逸空靈。
這絕不是醫院的病房，也不是我所認知的任何現代房間。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上。之前連亦銘在時，我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和他那沉重的話語裡，竟忽略了這顯而易見的環境。
“蓬萊……”我低聲念著這個名字，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跳動起來，“難道……我真的……穿越了？”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失憶、古裝、陌生的俊美男子、他口中“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的沉重話語、還有這個完全複古的環境……除了穿越，還有什麼能解釋這一切？那些小說裡的情節，竟然真的發生在我身上了？
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從我心底升起，我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雙腳試探著踩在微涼的腳踏上。
繡鞋很合腳，像是量身定做。身體確實沒有病痛，甚至有種久睡後的輕盈感，隻是力量還有些虛浮。
我扶著冰涼的雕花床柱，穩住身形，一步步走向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門。
門虛掩著，仿佛無聲的邀請。指尖觸到門扉上凹凸起伏的木紋，帶著歲月的粗糙感。
輕輕一推，厚重的門扉發出一聲悠長而輕微的“吱呀——”，如同塵封已久的古老書卷被緩緩掀開，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宿命感。
門外的景象，毫無預兆地、帶著磅礴的生命力與近乎凝固的時光感，瞬間湧入眼簾，撞得我呼吸驟然一滯，心臟在胸腔裡劇烈地擂動起來。
呼吸瞬間屏住了。
眼前是一個美得令人窒息、也靜得令人心悸的中式庭院。
朱漆的回廊曲折蜿蜒，宛如遊龍，精致的雕欄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連接著幾座飛簷翹角的亭台樓閣。
雕欄玉砌絕非虛言，漢白玉或某種溫潤玉石製成的欄杆上，精雕細琢著繁複的纏枝蓮紋、瑞獸祥雲，每一處轉折、每一片花瓣都細膩得不可思議，絕非機器量產之物。
地麵鋪著光潔的青石板，縫隙裡點綴著細小的青苔。庭院中央是一方小小的池塘，池水清澈見底，幾尾色彩斑斕的錦鯉悠然擺尾，攪碎了水中倒映的藍天白雲和飛簷鬥拱。
假山嶙峋，姿態各異，上麵攀爬著翠綠的藤蔓，開著幾朵不知名的淡紫色小花。
奇花異草點綴在廊邊、石畔、假山腳下，有的葉片肥厚如碧玉，有的花朵纖細如星芒，空氣中浮動著層次豐富的、混合了草木、泥土和水汽的清雅芬芳。
更遠處，層疊的飛簷翹角掩映在蔥鬱的古樹之間，琉璃瓦在陽光下流淌著溫潤的光澤。
整個庭院布局精巧至極，一步一景，景隨步移，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幅完美的構圖，處處透露出一種曆經漫長時光沉澱下來的雅致、寧靜與近乎凝固的奢華。
微風拂過，帶來花草的清新和水氣的微涼，也帶來了遠處若有似無的、海浪輕拍岸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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