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暑假時間像沉入潭底的沙,緩慢而滯重地流逝。
我機械地過著日子,吃飯,睡覺,對著電腦屏幕發呆。
母親擔憂的目光日漸加深,變著花樣做菜,小心翼翼地提議“要不要和同學出去逛逛”、“開學前買幾件新衣服吧”。我總是用“天熱”、“懶得出門”、“網上看看就行”搪塞過去。
我封存了所有關於那個世界的思緒,拒絕去觸碰。就像把一件染血的衣服粗暴地塞進衣櫃最底層,假裝它不存在。謝華、尚易、連亦銘、金丹、雷劫……這些詞彙成了意識裡的禁區,稍一靠近,就立刻用麻木築起高牆。
但有些東西,是封不住的。
偶爾,夜深人靜時,我會莫名地看向窗外某片夜空,覺得那裡的星辰排列似乎隱含某種規律,下意識地想去引動什麼,卻隻抓到一手空無。
更多的時候,是一種無處不在的“失重感”。這個世界的聲音、色彩、氣味,都隔著一層磨砂玻璃,模糊而遙遠。我的感官仿佛被那個世界的力量強化過後,再也無法真正適應這裡的平凡。同學們的歡聲笑語、網絡上的熱門話題、甚至食物的味道,都顯得……輕飄飄的,無法在我心中留下真正的痕跡。
我像一具空殼,在這個我曾經無比眷戀的世界裡夢遊。
開學日終究還是到了。
母親忙前忙後地幫我收拾行李,喋喋不休地囑咐著注意事項:“秋天乾燥,多喝水”、“晚上彆熬太晚”、“和同學好好相處”……她將獨立包裝的零食、不易存放的家鄉特產塞滿行李箱每一個縫隙,仿佛這些具象的、實在的東西能填補我身上某種她無法理解的虛無。
我沉默地聽著,機械地點頭,喉嚨裡像堵著棉花,發不出任何有溫度的回應,心裡是一片凍結的麻木。
火車站人潮洶湧,喧囂鼎沸,各種聲音混雜交織,衝擊著鼓膜,卻無法傳入大腦。母親送我進站,隔著冰冷的玻璃幕牆朝我用力揮手,嘴型還在重複著“到了打電話”。
我拖著沉重得異常的行李箱,輪子在地上發出單調的噪音,像一具被抽空靈魂的軀殼,隻能被動地隨著喧鬨的、色彩鮮明的人流緩慢挪動。
母親擔憂的目光和最後的叮囑被徹底隔絕在檢票口之外,視野裡隻剩下晃動的身影,聽覺裡隻剩下嗡嗡的、與我無關的、失真的嘈雜。
我拖著沉重的行李箱,像一具被抽空靈魂的軀殼,隨著喧鬨的人流挪動。母親擔憂的目光和叮囑被隔絕在檢票口之外,隻剩下嗡嗡的、與我無關的嘈雜。
我到的確實很早,空蕩蕩的宿舍裡隻有我一人。六張上床下桌的木質家具散發著淡淡的味道,窗外的校園夜景,燈火零星。
沒有力氣整理行李,隻是簡單鋪了床。躺在堅硬的床板上,盯著天花板上模糊的紋路,身體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但精神卻像一根繃緊的弦,懸在虛無之中。
我以為我會失眠,畢竟從那之後我一直都在做噩夢,現在突然回了學校,我以為我會睡不著,但極度的精神耗竭最終戰勝了一切。
意識沉入黑暗。
然而,。
幾乎是在失去知覺的瞬間,周遭的黑暗便開始扭曲、旋轉,凝聚成一個極不穩定的、閃爍著微弱雪花的空間。像信號不良的舊電視屏幕,模糊,失真,隨時會徹底熄滅。
一個身影在這片不穩定的虛空中央艱難地凝聚。
那是一個看起來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身形修長,穿著一身我從未見過的、樣式奇特的銀白色服飾,衣領和袖口處有著流暢的藍色光紋微微閃爍,但光芒極其黯淡,時斷時續。他的麵容俊秀,卻帶著一種近乎透明的虛幻感,眉頭緊蹙,仿佛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他看向我,眼神急切,嘴唇開合,聲音卻斷斷續續,夾雜著刺耳的雜音,仿佛從極其遙遠、乾擾嚴重的地方傳來:“……寧好……聽得到嗎?……終於……捕捉到你的坐標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在這個夢境裡,我的意識似乎清醒了幾分,但更多的是茫然。這個人……是誰?
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麼,語速加快,儘管聲音依舊不穩定:“白君陽……我的名字……白君陽……是你的……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