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燼的目光在連亦銘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的眼眸中看不出喜怒。
工坊內異常安靜,隻有核心裝置平穩運行的微弱嗡鳴,那聲音規律得如同某種亙古存在的心跳,在這片被精密法則籠罩的空間中回蕩。
空氣中彌漫著能量流轉時特有的氣息,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來自遙遠星辰的塵埃味道。
“空間穿梭的誤差能精確到我的工坊,”神燼終於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份量,“你的運氣,或者本事,都很有趣。”
連亦銘臉上的尷尬收斂了些:“實非所願,驚擾閣下清靜,慚愧萬分。在下連亦銘,一介散修遊子,對煉器之道心向往之,卻苦無名師。此番誤入,見閣下手段通天,鬼斧神工,實在……心癢難耐。不知可否允在下在此觀摩些許時日,權當賠罪,亦能了卻一樁心願?”他話說得漂亮,姿態放得低,眼神卻清亮,看不出多少真正的“慚愧”或“心癢”。
神燼沒有立刻回答,他指尖微動,一旁懸浮的幾件半成品器具無聲歸位,那縷被連亦銘隨手拂去的恒星火焰殘留下的最後一絲暴烈氣息也被徹底撫平。
他做完這一切,才重新看向連亦銘。
“觀摩可以。”神燼的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止步於線外,勿觸一物,勿發一言。”他並未指出線在何處,但一股無形的、帶著極致警告意味的法則波動悄然彌漫開來,在連亦銘身周劃下了一個清晰的界限。
連亦銘從善如流地拱手:“謹遵閣下之意。”
他果真後退幾步,虛虛靠在一根承重柱旁,目光落在神燼正在進行的實驗上,不再多言,仿佛真的隻是一個安靜又守規矩的訪客。
我漂浮在原地,努力理解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
神燼的注意力已回到那恒星內核與金屬框架的融合上,似乎。
連亦銘的存在感卻很奇特。他站在那裡,並不刻意隱藏自身,卻奇異地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仿佛他本就是工坊裡一個不起眼的擺設。他的目光沉靜,偶爾隨著神燼的動作移動,大部分時間隻是看著,看不出絲毫情緒,更談不上“心癢難耐”或“驚歎”。
時間在精密的操作中流逝,我沉浸在對這些過程的感知和學習中,幾乎忘記了角落裡還有一個人。
他嚴格遵守著神燼劃下的界限,從不越雷池一步,也極少開口。
大多數時候,他隻是安靜地看著,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的目光不再僅僅跟隨神燼炫目的操作,反而更多流連於那些基礎材料的處理、能量回路的底層構建、乃至工坊本身利用空間和法則的巧妙布局。
他的觀察角度往往刁鑽而本質,偶爾提出的問題,都能精準地點在關鍵卻又容易被人忽略的細微之處,看似隨意,卻總能引發出更深層次的思考。
他不再掩飾那份與周遭環境渾然一體的異常和諧感,有時甚至會讓人恍惚覺得,他本就該在那裡。
神燼依舊寡言,對於連亦銘的問題,有時會簡短回答一二,有時則置之不理。但他默許了這種旁觀的存在,甚至有一次,在完成一個極其複雜的多重複合符文鐫刻後,他目光掃過一旁安靜站立的連亦銘,淡淡問了一句:“看懂了?”
連亦銘沉吟片刻,搖了搖頭:“表象易得,神髓難求。閣下以神念同時微調三百六十處能量節點,使其共鳴如一,此法……匪夷所思。”
神燼不再言語,轉身繼續工作。但我感覺到,他那冰冷沉寂的意念深處,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類似“有趣”的情緒波紋。
而我,夾在這兩個同樣深不可測的存在之間。
我對連亦銘充滿好奇,他是除神燼之外,我接觸到的第一個“外界”存在。他的氣息溫暖而複雜,不像神燼那樣純粹如同冰冷的法則化身。他看我的眼神也總是帶著那種難以言喻的深邃,仿佛透過我混沌的形態,看到了什麼遙遠的過去或未來。
有時,當神燼沉浸於某個需要絕對專注的漫長步驟時,連亦銘的目光會落在我身上。
他會極輕地、用隻有我能感知到的意念波動傳遞過來一些碎片化的信息,並非完整的語言,更像是一種引導。
比如,當神燼正在剝離某種礦物中的雜質時,連亦銘的意念會帶來一絲極其微弱的、關於“沉靜”、“沉降”、“辨析”的意境。
我懵懂地感知著,下意識地模仿,嘗試著去更清晰地“分辨”那些被剝離出的雜質與精粹物質的細微差彆。
我的靈識觸須,似乎因此變得更加敏銳了一絲。
又或者,當神燼引動虛空能量繪製符文時,連亦銘的意念會帶來一種“流動”、“順應”、“引導”的感覺。
我笨拙地調整著自己混沌的靈體,試圖去模仿那種能量的流動軌跡,雖然大多失敗,卻隱隱感覺對周圍能量的感知多了一點模糊的方向感。
這些細微的引導無聲無息,神燼似乎並未察覺,或者並未在意。
工坊裡的時間失去了日常的意義。
不知過去了多久,神燼的一項關鍵實驗告一段落。
他需要離開工坊,去往另一處位於星核深處的熔爐取一件預處理的材料。
離開前,他目光掃過工坊,最後落在連亦銘身上,沒有任何叮囑或警告,身形便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悄無聲息地消散在原地。
工坊裡,隻剩下我和連亦銘。
龐大的空間第一次隻剩下我們兩個。能量流依舊按照既定軌跡平穩運行,發出低沉的嗡鳴,卻更襯得此地空曠寂靜。
連亦銘終於離開了那根他倚靠許久的柱子。
他慢慢踱步,但依舊遵守著不觸碰任何事物的界限,隻是更近距離地觀察著那些懸浮的半成品、閃爍的符文、流淌的能量回路。
他的眼神不再是純粹的旁觀,而是帶上了更深的審視與思索,仿佛在解析著這一切背後更深層的邏輯。
最後,他停在了我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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