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有誌在這敬老院裡住了三年多了,因為脾氣壞,又愛摔東西,在這裡沒什麼朋友。
他也並不期盼著家裡人來看自己,因為他得了阿爾茨海默症,根本不認得家裡人了,或者說,家裡人和他記憶中的樣子,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項安國上次來的時候,剛巧碰上項有誌和護工發脾氣,把塑料杯砸地上又彈起來,項安國額頭上因此鼓了個包。
塑料杯都是後來才換的,因為項有誌實在是太容易發脾氣了,玻璃杯一砸就碎,還容易割傷人。
後來他來的頻率就低了一些,有時候來也隻是隔得老遠看看父親,交流不了一點兒。
還有時候項安國寧願在周末陪兒子去上枯燥無味的課外輔導班,也不願意過來。
項有誌的消息,都是妻子陶瑩回來念叨轉述的,比如“老爺子最近長了幾斤肉”,或是“老爺子今天還念叨你來著”。
陶瑩是個很好的妻子,很有耐心,他們剛結婚那幾年,項有誌還沒糊塗,項安國他媽也還在,老兩口對兒媳婦兒挺好,她也一直記到現在。
“人老了都有這麼一天的,”陶瑩經常說,“已經沒法子在身邊照顧了,有空就多去看看吧。”
項安國覺得自己沒出息又很混蛋,他心裡不是不惦記父親,但跟現在的他相處起來實在是太累了,所以心裡就想著逃避。
沒想到工作丟了,意外認識一群小朋友,陰差陽錯給他介紹工作,又把他給帶回了這裡。
張彬很積極地去跟工作人員說了這事兒,工作人員見到項安國的時候還有點驚訝。
“您愛人昨天傍晚還來了一趟,給老爺子送了些換洗的衣裳。”
項安國這才想起來,陶瑩前兩天在家裡提起過,老爺子發脾氣扯壞了衣裳,得買點兒送過去。
他完全忘了,全是妻子一手操辦,再又給送來。
她是真心把老爺子當父親照看著,也不是想著要在丈夫麵前邀功什麼的。
於是項安國越發愧疚。
他好像從來不是個好兒子,也不是個好丈夫,更談不上什麼好父親。
兒子從小到大,從衣食住行到學習身體,全都是陶瑩在管著。
唯一一個能為家庭做貢獻的工作還給丟了。
“您來這兒工作肯定沒問題,還能就近陪陪老爺子,他會很高興的。”工作人員說。
老爺子高不高興誰也不知道,但能有份工作,至少項安國的愧疚能稍微減少一點兒。
上崗手續並不複雜,他的工作也是從簡單容易上手的開始。
“您就先在活動室這邊照看著,如果有老人行動不便就搭把手,有什麼需求您解決不了再找我。”
“得嘞,您忙著。”
張彬他們已經在活動室裡逗老人們開心了。
項有誌仍舊坐在角落裡,滿臉不高興,也不跟任何人交流。
喬茹頭一個注意到項安國過來了,很興奮地朝他招手:“叔,手續這麼快辦完啦?您快來!”
項安國這才走進去。
這兒來了一些新人,加上他好一陣兒沒過來了,也不是每位老人都認識。
項有誌看他的眼神也很陌生,隻是像看陌生人那樣掃了一眼,就又低著頭不知道想什麼去了。
“悠悠球好多爺爺奶奶都挺喜歡的,但他們剛剛還說呢,咱老北京有自己的‘悠悠球’,就是說您擅長的那空竹!”
張彬也來慫恿:“您給他們也露一手!”
來都來了,項安國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除了抖空竹,還能乾什麼,畢竟他也沒有彆的才藝。
隻是活動室空間有限,誰也不能確保空竹抖上去不會出什麼差錯。
於是他說:“那咱們換個地兒,這兒不好施展,也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