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大雷音寺。
如來佛祖高坐九品功德金蓮之上,寶相莊嚴,雙眸開闔間,卻無一絲波瀾。
但在他下方,一眾菩薩、羅漢,卻無一不是眉心緊鎖,神情凝重。
所有人的視線,都有意無意地,瞟向大殿中央懸浮的那一卷金色經文——西行劫難簿。
那本該功德金光流轉,佛韻天成的簿冊,此刻卻光芒黯淡,如蒙塵埃。
自五莊觀那一場鬨劇之後,劫難簿上,竟再無半筆功德進賬,更無一難成形。
取經,這樁關乎佛門未來氣運的無上功業,硬生生被搞成了一場三界矚目的遊山玩水。
佛門氣運,不增反滯。
再這麼下去,大興之說,恐成三界最大的笑話。
“觀音。”
終於,如來的聲音響起,不辨喜怒,卻如天憲,壓在每一位神佛的心頭。
“弟子在。”
觀音自班中走出,素手合十,躬身行禮。
“那李道興,是何跟腳?”
觀音佛心一顫,臉上浮現一抹苦澀。
“回稟我佛,弟子數次推演,此人命格皆被大唐人道龍氣所籠罩,深不見底,如臨深淵。隻知其為大唐郡王,奉人皇之命,監察西行。”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了幾分:“但他所作所為,處處透著詭異……似乎,能未卜先知。”
此言一出,殿內諸佛菩薩無不色變。
未卜先知?
這是何等神通!便是他們,推演天機也常受業力蒙蔽,隻能窺得一鱗半爪。
一個凡人,如何能夠做到?
如來沉默了片刻,金口玉言,落下一字斷語。
“變數。”
他屈指一彈,一道金光穿過空間,徑直沒入觀音眉心。
“你,再去一趟。”
“告訴他們,享樂非修行,安逸不證道。若要取真經,必曆萬般劫。我佛門的氣運,不能再如此流失了。”
“弟子,遵旨。”
觀音心領神會,佛祖的意思是,之前給的,現在要連本帶利收回來了。
……
荒野之上,篝火正旺。
西行團隊剛享用完花仙子們送來的百花糕和靈猿們獻上的仙果,一個個吃得滿嘴流油。
豬八戒正剔著牙,回味無窮,心裡盤算著下一站的山神會拿什麼好東西來孝敬。
唐三藏則在打坐,試圖將李道興那套“心不為形役,酒肉穿腸過”的理論融入佛法,結果越想越亂,禪心不穩,隱有走火入魔之兆。
就在這時,天際金光萬道,梵音禪唱由遠及近。
觀音菩薩腳踏蓮台,再度降臨。
隻是這一次,她那慈悲為懷的臉上,不見絲毫笑意,隻餘一片冰封般的清冷與威嚴。
“弟子拜見菩薩。”
唐三藏一個激靈,連忙起身行禮,心中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爬上心頭。
孫悟空等人也收斂了神色,躬身參拜。
唯有李道興,慢條斯理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笑得一臉熱絡。
“哎呀,菩薩,什麼風把您又吹來了?是不是上次的齋飯不合胃口?我跟您說,下次咱們可以試試我們大唐的火鍋,保證您吃得……”
“夠了!”
觀音一聲冷斥,如寒冰炸裂,打斷了李道興的插科打諢。
她的目光如兩道實質的冷電,掃過眾人,聲音不含一絲溫度。
“我奉我佛如來法旨!爾等一路西行,受仙神供奉,享凡俗之樂,毫無半點求法之苦,磨難之意!如此行徑,與凡夫俗子遊山玩水何異?!”
“天道不彰,功德不顯!若再執迷不悟,便是走到西天,也休想取得一字真經!”
這番話,字字誅心!
唐三藏的臉,“唰”地一下,血色儘褪,身體搖搖欲墜。
取不得真經?!
這五個字,對他而言,比世間任何酷刑都要殘忍!
“菩薩!”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裡帶上了哭腔,幾乎要崩潰,“弟子……弟子知錯了啊!求菩薩指點迷津!”
豬八戒和沙悟淨也嚇傻了,臉上的油光都變成了冷汗。
好日子,這就到頭了?
隻有孫悟空,那雙火眼金睛眨了眨,看看麵若冰霜的觀音,又瞥了一眼旁邊故作震驚的李道興,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的弧度。
有意思。
又演起來了。
李道興的演技此刻已臻化境,他臉上的震驚、委屈、不敢置信,比唐三藏還要真實三分。
“菩薩,您這話從何說起啊?”
他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地喊道:“什麼叫安逸享樂?我們這叫整合資源,優化流程!再說了,這些山神土地,哪個不是您佛門提前打點過的?人家上趕著招待,我們總不能拒人於千裡之外吧?這是人之常情啊!”
“現在出了問題,你們不想著從內部管理找原因,反而把鍋全甩給我們這些一線取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