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未明。
長安城尚在沉睡,卻被一道道撕裂晨霧的號角聲悍然喚醒。
那聲音蒼涼、厚重,充滿了鐵與血的味道。
無數百姓被驚得推開窗戶,隨即,瞳孔驟然收縮。
隻見貫穿全城的朱雀大街,不知何時,已被一片望不到儘頭的黑色鋼鐵洪流徹底淹沒。
玄甲軍!
那是追隨李世民南征北戰,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無敵王師!
今日,這支大唐最鋒利的戰刀儘數出鞘,頂盔貫甲,長槊如林,將從皇宮到金山寺的每一寸土地,都納入了冰冷的軍陣威壓之下。
一股凝若實質的鐵血煞氣衝霄而起,攪得天街風雲變色,讓整座長安的空氣都變得滯重而鋒利。
城中百姓議論紛紛,惶恐不安,皆以為是邊關大急,即將起兵征伐。
然而,當那份蓋著傳“國玉璽的皇榜,被緹騎張貼在各大坊市的告示牆上時,所有的惶恐,都在瞬間化作了滔天的震撼,而後,是難以抑製的感動。
“……朕聞,禦弟三藏,其父光蕊,其母溫嬌,遭奸人所害,陰陽兩隔十八載。朕為君,亦為兄,聞之痛徹心扉!人子在世,當以孝為先。朕不忍禦弟骨肉分離,空留子欲養而親不待之終身憾事。今幸得神宗相助,召其母魂魄,重塑仙身。朕將親駕金山寺,請禦弟還家,侍奉雙親,以儘人倫孝道。此乃天理,此亦國法。欽此!”
李道興親筆,李世民蓋印。
最樸實無華的文字,講述的卻是一個足以讓任何鐵石心腸之人動容的故事。
皇榜一出,滿城嘩然!
“天啊!陛下要親自去金山寺,為陳狀元一家討還公道?”
“為臣子的家事,竟肯如此屈尊降貴,陛下真乃千古第一聖君!”
“那聖僧也太可憐了!父母遭此潑天大難,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當和尚,這算什麼道理!”
“說的是!就該把他接回來!先為人子,再成佛陀!”
民意,徹底鼎沸!
“尊君”、“孝親”,這兩個自人族誕生起便烙印在血脈最深處的信念,被這道聖旨徹底引爆。
無數百姓自發地湧上街頭,彙入人潮。
他們要去親眼見證,這位重情重義的人皇陛下,是如何為他的“禦弟”,討回這遲到了十八年的人倫綱常!
辰時正。
皇宮朱雀門,在沉重的樞軸轉動聲中,緩緩洞開。
一支威嚴到極致的儀仗隊伍,如一條蘇醒的神龍,緩緩駛出。
三千玄甲精騎為鋒矢,馬蹄踏在青石板上,整齊劃一,聲如悶雷,每一步都像踏在人的心跳上。
隊伍中央,是那輛由九匹神俊非凡的純白神馬拉著的巨大龍輦。
大唐天子李世民,身著最隆重的十二章紋冕服,頭戴通天冠,端坐其上。
他麵容肅穆,目光平視前方,卻仿佛俯瞰著整片天地。
龍輦之後,是一輛稍小的華貴鳳車。
車內,陳光蕊與殷溫嬌夫妻二人並肩而坐,看著窗外這般景象,激動得難以自持。
他們做夢也想不到,自家沉冤,竟能引得天子親駕,舉國震動。
鳳車兩側,則是兩個畫風格格不入的存在。
左側,李道興依舊是那身慵懶的親王袍,半倚著車窗,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窗沿,目光掃過下方萬民朝拜的盛景,嘴角噙著一抹玩味的笑意。
這場戲,他很滿意。
右側,孫悟空則扛著那根金光燦爛的如意金箍棒,抓耳撓腮,上躥下跳,一雙火眼金睛四處亂瞟,唯恐天下不亂的興奮勁兒溢於言表。
儀仗之後,是烏泱泱的文武百官,是數萬羽林衛。
這支隊伍,不像去“請人”。
它更像一支去征伐神國,踏碎淩霄的無敵之師。
當隊伍緩緩駛過長安街,道路兩旁,早已跪滿了密密麻麻的百姓。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彙聚了千萬人之意的呐喊,化作一股磅礴浩瀚的人道洪流,衝上雲霄。
長安城上空,那若有若無、代表著佛門氣運的祥瑞佛光,在這股洪流的衝擊下,竟被衝刷得七零八落,黯淡無光!
金山寺。
這座坐落於江畔的千年古刹,今日不見半點祥和,隻有愁雲慘淡。
寺中僧眾早已收到了消息,一個個失魂落魄,如熱鍋上的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