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符哭的鼻頭和眼睛都是紅紅的,她點點頭,聲音裡帶著濃濃的鼻音:“好。”
茅山將外袍脫下,附身抬起鄭媼的上身,用外袍做成圍兜,將鄭媼的身體牢牢綁在身後背起,鄭小符小心地輕扶著鄭媼的遺體,兩個人沿著來時的路向山穀頂部走去。
兩個人剛剛越過山穀爬出來,迎麵就刮起了一陣大風,山間樹木的葉子嘩啦啦亂響,兩人身上的衣衫被吹得四散飛揚。
茅山雙手緊緊箍住鄭媼的身體,他額上的頭發不小心被風刮進眼中,他不由得嘶了一聲,咧咧嘴。
鄭小符在他身後半步緊跟,聽到他的聲音,伸手將茅山的頭發撫平,她想了想,低頭拔了幾根長長的野草,野草在她手中翻飛,不一會兒一個草環便編好了,鄭小符抬手將草環戴到茅山頭上,將他頭上的碎發壓製住。
兩人一路快步前行,可仍舊趕不上變天的速度,整座山都被烏壓壓的黑雲籠罩住,天空變得陰暗昏沉,巨風將山中的枯葉、雜草、塵土、碎石等揚起,眼前灰蒙蒙一片,視線被極力阻隔。
突然,半空中一道閃電劃過,緊接著耳邊哢嚓一聲巨響,豆大的雨點應聲落下,隻一眨眼工夫,就將兩人澆了個透心涼。
鄭小符趕緊打開身後的挎包,一通亂摸,然後取出一把油紙傘出來。這把油紙傘是專為小姑娘打製的,樣式可愛但功效不足,傘麵隻有兩個臉盆那樣寬,勉強能將一個人遮擋住。
鄭小符想也沒想,撐開傘就罩在茅山與鄭媼頭頂,她自己仍舊被大雨淋著。
茅山仰起臉,拚命讓臉上的雨水順著脖頸流下去,他大聲道:“不要管我,將阿媼的遺體保護好!”
鄭小符微微猶豫了一下,將傘柄向後移了移。
頭上的雷鳴聲一陣接著一陣,轟隆隆的聲音仿佛就近在耳邊。
茅山清楚,在這雷雨天最忌諱在林中穿行,可是一來,這附近根本找不到任何可避雨的地方,二來,鄭媼的遺體遭受了雨水侵襲,已經沒有時間再耽擱下去,必須要儘快趕回家清理一下。
茅山在前麵頂風頂雨而行,鄭小符握緊手中的傘柄,不讓油紙傘被風雨打歪。
兩個人就這樣在狂風暴雨中行了半個多時辰,終於看到了鄭家那所半山腰的竹舍。
茅山加快腳步飛奔,鄭小符一路緊緊跟隨,她身上的衣裙早已被泥濘的道路汙染的看不出顏色,一頭順直的黑長發濕漉漉的貼在背上,越發顯得她膚色蒼白,一張小臉惹人愛憐。
一腳踢開竹籬笆門,茅山跑進竹舍,鄭小符疾走幾步,搶先將堂屋門推開,等茅山進門後,立即將大門緊閉,一時間,滿腔風雨都被隔絕在了屋外。
進到屋裡,茅山解開身上的衣袍,將鄭媼的遺體慢慢放倒在榻上,然後他自己仰麵坐下,大力喘著氣。
鄭小符先拿了一床被子,將鄭媼的遺體安頓好,然後從洗臉架上取下棉布巾遞給茅山:“茅大哥,快擦擦雨水,不然要發熱的!”
茅山接過,胡亂地擦了幾下,仍舊是喘氣。
鄭小符看他這副樣子,知道他這一路上飛奔,隻怕是累得夠嗆,她起身來到灶間,打水、燒火,燒了滿滿幾桶熱水,然後一桶桶的提進灶間後麵的浴室,費力的倒進木桶裡。
做完了這一切,鄭小符到堂屋找茅山:“茅大哥,快去後麵浴桶裡泡一泡。這一通風雨淋下來,隻怕會受了寒氣,可輕忽不得!”
茅山休息了一下,身體已經恢複如常,他擺擺手,道:“這點風雨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倒是你,你也淋了一路涼雨,女孩子身體本就嬌弱,你趕緊去泡泡吧!”
鄭小符急道:“那水是我專門燒來給你用的!茅大哥,快快去吧!”
茅山被鄭小符連拉帶拽地拉去了後灶間,然後從外麵將門關好。
茅山搖搖頭,隻得將身上已經臟汙不堪的衣服脫下,然後光膊進到浴桶中,舒服地歎了一聲。
鄭小符才想起自己身上還沒有收拾,她回到自己房間,將身上濕漉漉的衣裙褪下,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裙,這才覺得身上舒服許多。
鄭小符將臟衣服放進洗臉盆裡,轉身又從衣櫥內取出一套衣服,來到另一間房,打來熱水將鄭媼身體擦拭了一遍,替鄭媼也換了一身衣服。
鄭小符將鄭媼身上最後一個衣結係好,伸手將鄭媼衣服上的褶皺一一抻平,然後坐在榻前的矮凳上,呆呆看著鄭媼安詳的麵容出神。
自己父母早逝,如今就連相依為命的奶奶也不在了,唯一的親人爺爺也無法與自己團聚,鄭小符心裡倍感淒涼,不知將來的日子要如何捱過。
這般想著,鄭小符眼眶的淚水就大顆大顆的滑落,一滴一滴掉在膝蓋的衣服上,發出撲簌撲簌的聲音,鄭小符伸手去擦,淚水卻越擦越多,最後,她索性住了手,趴在鄭媼床圍,掩麵失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