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高瞻身後離開船艙,腳尖剛一離開木板,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巨響,船身又是一陣劇烈搖晃,艙外傳來重物撞擊的聲音。
我回頭定睛一看,是之前冰麵下的黑鱗追來了。黑鱗烏壓壓一片,像是水裡的巨物,以鋪天蓋地之勢滾滾而來。
若被這些黑鱗撕扯,恐怕死無全屍!
高瞻扯了一把我的胳膊:“快走,不必理會,它們不是衝我們來的!”
好像是為了驗證高瞻這句話一樣,那群密密麻麻的黑色鱗甲繞過我們,將船身完完整整罩住,巨大的黑影簇擁著沉船,就向黝黑的江底墜去。
“師父,船要沉底了,我們該怎麼做?”
船艙內好多情形還沒有探查清楚呢!
“莫急,時機到了,自會再見。上岸吧!”
高瞻回頭繼續向岸邊遊去,我隻得跟上。
等我們上岸時,江麵的冰和白霧都已經徹底消散了,江麵恢複了以往的平靜。
刀客四兄弟和皮皮魯將軍都圍了上來。
我將繈褓往背上又攏了攏,指尖觸到布料上未乾的水汽,混著女嬰身上淡淡的蓮花香氣,倒壓下幾分江風的冷意。
高瞻揮一揮衣袖,身上的水跡就完全乾了,跟下水之前一樣。
見此情形,皮皮魯將軍眼睛一亮,緊緊跟在我們身側。
此時天色將晚,高瞻望著江麵儘頭漸沉的暮色,低聲道:“這孩子命硬,沉船裡泡了這麼長時間,竟還睡得安穩。”
隨同前進的皮皮魯將軍已經知道我們從沉船裡帶了個女嬰上來,一路上將繈褓看了又看,但因為我遮得嚴實,他也看不到什麼。
皮皮魯將軍的玄色披風在風裡翻卷出淩厲的弧度,他回頭時,甲胄上的銅扣映著殘陽,晃得人眼生疼:“二位不必憂心,安南王府中自有妥當安置。府醫在府中候著,他最擅調理嬰孩,定能保這孩子無恙。”
我心裡嘀咕,這可不是個普通嬰孩,人間的大夫恐怕無法醫治,倒不如找雪醫梁渠還快些。
話說,梁渠大夫和盛放公子呢?他幾人去了哪裡?
這孩子著實詭異,說不得與雪山神女有些淵源呢!
我下意識摸了摸繈褓底部,那裡藏著從沉船殘骸裡攥出的半塊冰晶花瓣,刻著模糊的“靈”字這大抵是女嬰唯一的身份印記了。
高瞻在圍觀的人群中見到了盛放,對方給高瞻打了個手勢,就悄悄不見了,隻有雪醫梁渠和小童子阿楮老老實實守在岸邊,我們便過去與他們彙合。
“這位先生,天色已晚,若幾位沒有下榻之所,不若隨我回安南王府先行安置。我們王爺很樂意與先生見上一見。”
皮皮魯將軍盛情邀請。
“不要臉!”
刀客四兄弟心裡齊齊腹誹。人是我們不遠千裡請回來的,憑什麼被你截胡?
“這位將軍不必了,我們在王城有落腳的地方,這就走了!”
刀客緊緊拽著高瞻的胳膊,大有搶人的架勢。
奈何對方人多勢眾,皮皮魯將軍一聲令下,士兵們團團圍上來,皮皮魯看著刀客,皮笑肉不笑:“我安南王府請人,還沒有請不到的時候。若不想我們動刀子,諸位還是乖乖隨本將軍走一趟吧!”
刀客四兄弟雙拳難敵無數條腿,即使再勇猛,此刻也無法施展,畢竟瞞著上峰提前回程的,還在職期間飲了酒,該低調行事。
刀客四兄弟對視一眼,選擇苟起來先。
皮皮魯將軍立刻得意的笑了,他指著不遠處駛來的一輛馬車:“先生,請上車!”
路上,憑著皮皮魯再怎麼詢問,高瞻隻告訴姓高,彆的一個字都不肯說,並且閉上了眼睛養神。
皮皮魯熱情的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他看看我,我將繈褓抱的死緊。他又看看同車的梁渠大夫和小童子,一個忒老、一個忒小,都不像是健談的樣子,隻能訕訕閉上了嘴。
我正思忖著沉船和女嬰的來曆,馬蹄聲忽然頓住,前方朱紅的王府大門已遙遙在望,兩盞寫著“安”字的宮燈懸在門楣下,昏黃的光透過燈罩,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影。
雖是邊陲小國,倒也氣派莊嚴。
府門吱呀一聲開了,率先迎出來的是個身著月白長衫的男子,南詔國風格的裝扮,腰間係著銀鈴,走動時叮當作響。
他眉眼溫雅,見了我們便拱手笑道:“想必便是二位高人了,在下是王府屬官,名叫石斛。王爺已在府中久候,特意命在下前來相迎。”
話音剛落,便瞥見我背上的繈褓,石斛腳步頓了頓,目光軟了幾分,“這便是江裡救上來的孩子?倒真是個乖囡,不哭不鬨。”
我尋思,能不乖嗎,都睡了幾十年了!
剛進王府正殿,便聞見濃鬱的藥香。
正廳的暖爐燃著銀骨炭,煙氣順著鏤空的爐蓋嫋嫋升起,將滿室熏得暖融融的。
簾幕被侍女輕輕掀開時,我便見主位上坐著位中年人,正是安南王。
他穿一身月白鑲青邊的錦袍,領口繡著暗紋纏枝蓮,料子是極講究的雲綾,卻襯得他麵色愈發白皙,透著幾分久病的蒼白。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他正低頭用銀勺攪著香灰,發間彆著一支藥杵形狀的玉簪,手邊放著隻白玉藥碗,碗裡還留著一多半沒喝完的藥汁,想來是正準備喝藥,便聽見了我們來。
見我們進門,他撐著扶手緩緩起身,動作間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輕緩,想來是身子虛乏。可臉上卻掛著溫和的笑意,聲音也如春日融雪般溫潤:“先生與小友一路辛苦,江上風寒,快些入座暖暖身子。”
說罷便抬手示意侍女添茶,目光掃過我背上的繈褓時,笑意又柔了幾分,“這便是從江底救上來的孩子?”
我聽了越發覺得奇怪,怎麼一個兩個的,都對這孩子如此好奇??
高瞻拱手行禮,剛要開口,安南王卻先擺了擺手,指尖輕輕叩了叩桌麵:“先生不必多禮。今日請諸位來,原是有事相求,先喝杯熱茶潤潤喉,咱們慢慢說。”
語罷,他自己端過藥碗抿了一口,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下,顯然是藥味苦澀,可轉瞬便又恢複了溫和模樣,讓人瞧不出半分不耐。
高瞻與我和梁渠大夫等一起坐下,我落座的時候不小心,將女嬰手心的冰淩花瓣掉了出來,冰晶如鑽石滾落一般發出清脆的聲音,悅耳動聽。
聽見動靜,安南王抬頭看來,目光落在繈褓上時,原本沉靜的眼神驟然一凝,快步走了過來。
“可否讓小王看看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