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華燈初上。臨江樓臨江而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江景與都市霓虹,流光溢彩,繁華喧囂。這份浮華卻絲毫未能浸入蘇念的心底。他獨自一人,步履沉穩地踏入了臨江樓,拒絕了侍者的引領,徑直走向預定的8號包間。
指尖觸及冰冷的門把手,識海中的懸壺星圖微微流轉,星輝內蘊,警惕著門後可能存在的任何陷阱或殺機。他調動起恢複不多的元炁,筋骨間殘留的地脈之力悄然繃緊,做好了隨時應對襲擊的準備。
深吸一口氣,他推開了厚重的包間門。
沒有預想中的伏兵,沒有淩厲的殺氣。包間內燈光柔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奔流的江水和城市的倒影。一張精致的紅木圓桌旁,隻坐著一個男人。
一個看起來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人。他穿著剪裁得體的深色休閒西裝,麵容英俊,但眉宇間卻籠罩著一層濃得化不開的憂鬱與疲憊,眼底布滿了血絲。他的雙手交疊放在桌上,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看到蘇念進來,他抬起頭,目光複雜地投射過來,沒有敵意,隻有深沉的痛苦、探究和一種近乎絕望的希冀。
“請坐,蘇先生。”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明顯的倦怠感。
蘇念不動聲色地關上門,走到他對麵坐下,目光銳利地審視著對方。眼前的男人氣息平穩,腳步虛浮,完全是個普通人,沒有絲毫修煉者的痕跡,也沒有攜帶任何危險物品。這反而讓蘇念心中的警惕更甚——對方如此篤定地約他前來,必有倚仗。
“你是誰?”蘇念開門見山,聲音平靜無波。
男人沒有立刻回答,他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將裡麵琥珀色的液體一飲而儘,烈酒似乎給他帶來一絲短暫的支撐。他放下杯子,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眼神望向窗外迷離的燈火,仿佛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我叫江辰。”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壓抑,“是雨薇的……男朋友。”
蘇念瞳孔微微一縮。
江辰仿佛沒有看到蘇念的反應,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像是在傾訴,又像是在努力拚湊破碎的過往:
“我和雨薇是大學同學。她很美,很溫柔,像山澗裡靜靜流淌的月光,不耀眼,卻讓人心安。我們在一起五年,從青澀到成熟,一起規劃過未來,在倫敦塔橋下擁吻,在阿爾卑斯山巔許願……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走下去。”
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眼神痛苦地閉了一下:“直到半年前,她突然說要回國處理一些家事。開始我們還每天聯係,分享見聞。但後來,她的消息越來越少,電話也常常無人接聽。我隻當她家裡事情多,心情不好。直到……”
江辰猛地睜開眼,眼中布滿了血絲和一種刻骨的恨意與恐懼:“直到我接到那個該死的電話!唐家打來的!告訴我,雨薇突發嚴重的心臟病……搶救無效……去世了!”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隨即又像被抽空了力氣,頹然地靠在椅背上,聲音帶著哽咽:“心臟病?開什麼玩笑!雨薇的身體一直很好,每年體檢都正常!她回國前我們還一起做過全麵檢查!她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突然就……”他用力捶了一下桌子,杯盤輕震。
“我不信!我一個字都不信!”江辰的眼神變得銳利而瘋狂,“我立刻丟下所有事情,用最快的速度趕了回來!我要查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是誰害了她!”
“我去了醫院,想調病曆,卻被告知屬於高度保密,無權查看。我找唐叔叔,他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整個人都垮了,語焉不詳。我找家裡的傭人周媽……卻得知她已經‘辭職回鄉’,音訊全無。越是深入,越是發現處處透著詭異!雨薇的葬禮低調得近乎倉促,她生前最後接觸的人、去過的地方,線索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抹去!”
江辰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這次不是因為悲傷,而是源於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然後,我發現自己被盯上了。家裡總是感覺有人翻動過的痕跡,郵箱裡收到過裝著死老鼠的匿名包裹,深夜獨自開車時,會有沒有牌照的車在後麵不緊不慢地跟著……有一次,我差點被高空墜落的廣告牌砸中!那不是意外!我能感覺到,有東西……或者說,有一股力量,在警告我,在阻止我查下去!那力量藏得太深了,深到我連它的尾巴都摸不著,就已經被死亡的陰影籠罩!”
他猛地看向蘇念,眼神灼熱:“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我看到了你!那天,在唐家彆墅附近,我看到你從裡麵出來!你的氣質……很特彆,不像普通人。我動用了所有的關係和人脈去查你,隻知道你開著一家叫‘濟世堂’的中醫館,似乎……也卷入了雨薇的事情裡。我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那張黑卡……”江辰頓了頓,“是我讓人悄悄給你的。我查不到更多關於你的背景,但我有種直覺,你需要錢,而你需要錢的目的,很可能也是為了雨薇。我不知道你能做到什麼地步,但我願意賭一把!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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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死地盯著蘇念,眼神裡充滿了哀求、痛苦和最後一絲燃燒的期望:“蘇先生,告訴我!雨薇……她到底是怎麼死的?真相是什麼?求求你!告訴我!”
包間內陷入一片死寂。隻有窗外江輪偶爾傳來的低沉汽笛聲,以及江辰粗重的喘息。
蘇念沉默了。他看著眼前這個被失去摯愛的痛苦和無形恐懼折磨得形容憔悴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真相?他能告訴江辰真相嗎?告訴他唐雨薇的心臟被親哥哥唐文遠以邪法獻祭?告訴他唐雨薇化作怨魂徘徊?告訴他盤龍坳澗底那場驚心動魄的魂戰?告訴他陰差接引?告訴他那個隱藏在更深處的、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組織的恐怖?
不。不能。這些超出了常人理解範疇的真相,對江辰來說,不是解脫,而是更大的災難和詛咒。知道得越多,他隻會死得更快,甚至可能牽連無辜。那份“不可對抗的力量”的警告,絕非虛言。
蘇念深吸一口氣,迎上江辰絕望而渴望的目光,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
“江先生,我理解你的痛苦和不甘。雨薇姐……她確實不是死於普通的心臟病。”他斟酌著措辭,儘可能在不觸碰靈異禁忌的前提下還原事實,“她的死,源於一場極其複雜、涉及家族內部巨大利益和……極端扭曲人性的陰謀。有人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利用了一種……非常罕見且致命的生物毒素,偽裝成心臟病發。這背後牽扯極深,盤根錯節,甚至可能涉及一些……你無法想象、也無法對抗的龐大勢力。”
蘇念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重:“害死雨薇姐的直接凶手,已經伏誅。就在幾天前,在遠離城市的地方。我親眼所見。他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江辰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眼中爆發出刻骨的恨意:“是誰?!是誰乾的?!”
“一個已經被徹底毀滅,名字也不值得再提的瘋子。”蘇念避開了唐文遠的名字,語氣斬釘截鐵,不管你信不信“他已經死了,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這是我能告訴你的全部。至於更深處的勢力……江先生,聽我一句勸,收手吧。為了雨薇小姐的在天之靈能夠安息,也為了你自己的安全。繼續追查下去,你隻會步她的後塵。那張黑卡,我會還給你。”
“不!”江辰猛地站起來,雙手撐在桌麵上,身體前傾,眼中是瘋狂的不甘,“就這麼完了?幕後黑手呢?那個組織呢?雨薇就白死了嗎?!”
“沒有白死!”蘇念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絲凜冽的氣勢,無形的壓力瞬間讓情緒激動的江辰呼吸一窒,“凶手已誅!這是鐵一般的事實!至於更深處……那不是你能涉足的領域。複仇的火焰會燒死你自己,甚至可能點燃更多無辜的人。帶著對雨薇小姐的思念活下去,遠離這一切,才是對她最好的告慰。”
蘇念的目光銳利如刀,直視著江辰的眼睛:“我能告訴你的,隻有這麼多。接受現實,保護好自己。否則,誰也救不了你。言儘於此。”
他站起身,從口袋裡掏出那張從未動用的黑卡,輕輕放在桌上,推到了江辰麵前。然後,不再看對方痛苦掙紮的臉,轉身,決然地拉開了包間的門,大步離去。
留下江辰一個人,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捂著臉,壓抑的嗚咽聲在空曠而奢華的包間內低低回蕩,淹沒在窗外冰冷的都市繁華之中。
夜色深沉,濟世堂後院的小小靜室。